9、09

2024-08-17 11:46:00 作者: 歲見
  聞槳接到池淵電話時才剛剛在店裡坐下,大年三十的白天,連市中心都有不少商鋪閉店歇業。

  附近最近的商場離這也有一兩公里,聞槳雖然餓得難受但也不是飢不擇食,索性沿著街邊一直往前走,最後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裡看到一家還在營業餛飩店。

  她點了碗雞湯小餛飩,走進店裡看到池淵打來的電話,以為是自己又落了什麼在他車上。

  接通了,卻聽他問:「你現在在哪?」

  聞槳說了個模糊不清的回答,「店裡。」

  「……」那邊隱隱有笑聲傳出,他又問:「具體位置。」

  聞槳沒說,卻問:「你有什麼事嗎?」

  「晚上兩家人一起吃飯,我要過來接你。」

  他說的是「我要過來接你」而不是「我過來接你」,雖然只差一個字,但意思卻大不相同,聞槳大概猜出這或許又是他父母的安排。

  她沒再多問,報了個位置。

  電話掛了,餛飩也端了上來,聞槳先喝了口湯,然後往湯里加了兩勺辣椒油,才開始吃餛飩。

  十多分鐘後,聞槳又收到池淵的簡訊。

  -到了。

  聞槳給他回了個好,起身往外走,出門一抬眼就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suv停在門口。

  她走過去,還是之前那幾個人,肖孟又坐回後排,唐越珩這會也清醒著,看到聞槳,只是點了點頭,「你好。」

  聞槳也點頭應了聲,「你好。」

  等車重新啟動,她問池淵,「不是晚上才在一起吃飯嗎?」

  沒等池淵回答,後排的肖孟扒著前排座椅,往前傾身,「對,你們是晚上吃,中午是我們幾個一起吃。」

  聞槳下意識想拒絕,從市郊回來的路上,她感覺出池淵並不想把她和他的好友圈聯繫在一起,但現在人都已經在車上,再拒絕就會顯得矯情了。

  肖孟借著這個話題又和她聊起來,這次他好像沒怎麼顧及池淵,有什麼問什麼,「你們急診科平時是不是比其他科要忙一點啊?」

  「差不多,每個科室基本上都會很忙。」

  「哦,那還是挺辛苦的。」肖孟手指動了動,「你以前是不是不在溪城啊?好像都沒見你出來玩過。」

  他們這群富家子弟平時沒什麼事,就愛玩,圈子裡階級分明明顯,身家背景差不多的才會玩在一起。

  既然能和池家聯姻,想必也不是什么小門小戶,但是肖孟卻從來沒聽過聞槳這人。

  聞槳微微歪著頭看他,「我之前一直在外地讀書,去年才回來。」

  肖孟恍然,「難怪呢。」

  之後,他又問了些雜七雜八的,聞槳挑著撿著能說則說不能說就隨便提幾句敷衍過去。

  到了吃飯的地,池淵直接把車徑直開進一小時收費五百的vip停車場,肖孟先下了車。

  唐越珩在后座摸摸索索戴上帽子和口罩。

  「走吧。」池淵拿著手機,從他那一側下車,聞槳跟著從這一側下車,四個人邁步往電梯口走。

  雖是vip停車場,但也不能確定唐越珩會不會被認出來,所以他步伐邁地很快,肖孟就跟他小經紀人一樣,小跑著跟了過去。

  聞槳落一步步步落,很快就和他們走成了一條豎線,池淵下了車就在低頭看手機回消息,沒怎麼注意。

  等回完消息,他才反應過來旁邊沒人,也沒往後看,只是放慢了腳步等著聞槳跟上來。

  吃飯的地方叫岳陽樓,取自范仲淹先生的《岳陽樓記》,是個歷經百年的老字號,從風雨飄搖的民國時期一直經營至今,來往的大多都是些商政名流,**性很強。

  池淵他們是這裡的常客,經理接了消息,親自到電梯口候著,等人來直接帶到他們常去的包廂。

  沿途路過一間名為汀蘭園的包廂,聞槳還在欣賞擺在門口的蘭花,包廂門卻忽然被拉開。

  一個樣貌出挑的男人從里走出來,一身白衣黑褲,腰間一束皮帶,將他的身形勾勒得勻稱修長。

  如果有心細看,會發覺他和聞槳的眉眼有三分相似。

  聞槳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蔣辭,眉頭輕蹙,收回了視線,蔣辭知道她不待見自己也沒上趕著找無趣,只是停在原地和池淵打了聲招呼。


  他現在明面上是蔣遠山身邊人帶來的孩子,算是他的繼子,之前在蔣宅,池淵和他打過照面。

  算不上陌生但也不算是熟人,在外面碰見了也不能全當看不見,打聲招呼點到為止。

  池淵和他說了兩句,回頭看聞槳,見她垂著眸不上前,估計也意識到什麼,笑說:「那你忙吧,我們先過去了。」

  蔣辭:「好,我也不耽誤你們吃飯了。」

  聞槳目不斜視地從他身側走過,等走遠了,肖孟搭著池淵肩膀問:「剛才那人誰啊,怎麼以前沒見過。」

  池淵睨了他一眼,「你家住海邊嗎,管這麼寬。」

  「……」

  到了包廂,池淵照著平時點了幾個菜,然後讓包廂侍者把菜單拿給聞槳,「你看看有沒有什麼想吃的,隨便點。」

  聞槳加了兩道這裡招牌。

  池淵最後又看了眼,覺得差不多,「行了,先就這些吧。」

  「好的。」侍者拿著菜單走出去。

  肖孟好像對剛剛在外碰到的男人格外感興趣,「誒,那人到底誰啊,你搞這麼神秘。」

  池淵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熱茶,順手又給聞槳倒了一杯,四兩撥千斤,就是不說透。

  聞槳握著小陶瓷茶杯,指腹被燙得發熱,她很快收回手,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間。」

  池淵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

  等人走出去,肖孟「咦」了聲,「你怎麼不跟她說這裡面就有洗手間。」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唐越珩出了聲,「還不是因為你。」

  「我?」肖孟一臉疑惑,「我怎麼了?我又不介意她在這裡面幹嘛。」

  「你不介意人家介意。」池淵懶懶地往後靠,手臂搭著桌沿,露出一截手腕,腕骨精緻,往前是白皙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指甲剪得乾淨圓潤。

  他語氣淡淡地,「剛才那人是聞槳父親的繼子。」

  「……靠。」

  池淵端起茶杯,杯口冒出的熱氣將他眉眼間的清冷消減了幾分,「人家是給你留面子才主動出去的。」

  肖孟回想起自己剛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後悔太后悔了,「那我剛豈不是一直在往她傷口上踩?」

  池淵輕笑:「你哪是踩,你是在上面蹦了個迪。」

  「……」

  聞槳意識到池淵是顧及到自己才一直沒說破,所以她主動出來,給他把話說清楚的機會。

  既然不是真的要去洗手間,她從包廂出來之後也沒走遠,順著仿古式的走廊往前走了一小節距離。

  走廊兩側的牆壁上刻著的都是些不同書法字跡的《岳陽樓記》,行書草書楷書隸書等等比比皆是。

  聞槳順著行書字跡的走向邊走邊看,旁邊的偏廳有說話聲傳出,應該是在打電話。

  「……您記得吃藥,我還在外面。」

  「忙完就回去陪您,讓劉嫂多準備一點餃子……」

  聞槳聽出是蔣辭的聲音,也明白他是在和誰通話,剛要轉頭回去,蔣辭卻已經掛了電話,轉身掀開帘子,從里走了出來。

  「只是路過,不是故意偷聽你接電話。」聞槳對他實在是沒能有什麼好臉色,一句話已經是極限,說完就要走。

  蔣辭卻突然叫住她,「聞槳。」

  她深呼吸,轉頭看他,語氣冷冷地,「有事?」

  「晚上爸……蔣叔叔吃飯的時候,你記得提醒他不要喝太多酒。」

  平心而論,蔣辭其實是個很孝順的孩子,只不過這份孝順在聞槳眼裡看來格外的膈應人,「你不是他兒子嗎,你自己跟他說不就行了。」

  「聞槳……」

  蔣辭還想說些什麼,但她一個字都不想聽,轉身就走了。

  等再回到包廂,沉浸在情緒中的聞槳並沒有注意到肖孟整頓飯吃下來,一直對她特別關照。

  到最後一道清蒸大閘蟹端上來時,他竟然還親自動手給她剔蟹肉,聞槳這才回過神,意識到他這份不合時宜的關照。

  聞槳也知道他大概是向給自己表示歉意,但畢竟這事又沒有擺上檯面去說,所以只能用行動去彌補。


  「我對海鮮過敏,吃不了這些。」聞槳看著他:「不用麻煩了,我沒事的。」

  肖孟輕嘖了聲,收回手笑道:「那你就沒有口福了,這可是陽澄湖特供的螃蟹。」

  聞槳笑笑,沒說什麼。

  吃過飯,四個人打道回府,電梯裡,肖孟問聞槳:「你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明星,改天我讓唐越珩去給你要個簽名照。」

  聞槳:「我不怎麼追星。」

  「我看你也像是不追星的人。」肖孟拍著唐越珩的肩膀,「面前站了個頂流你都沒反應,估計在這圈裡也沒什麼是你能看得上眼的了。」

  唐越珩白了他一眼,「您可別這麼抬舉我。」

  「我怎麼就是抬舉你了,我這就是實話實說。」肖孟回頭看池淵,「二少,我這話沒毛病吧?」

  池淵抬眸,「話沒毛病。」

  「你看。」肖孟一攤手,更覺得自己說得對。

  「人看著倒像是有些毛病。」池淵說。

  「……你他嗶——是不是一天不懟我渾身不暢快。」肖孟還挺有趣,自個給自個髒話配消音。

  話音落,電梯剛好到負一層,「叮」一聲,梯門緩緩打開,池淵剛想說些什麼,餘光往外一瞥。

  嚯,全是人。

  再按關門已經來不及,這些不知道是私生還是粉絲,全都舉著手機堵在電梯口尖叫,閃光燈亂晃。

  「啊啊啊啊啊啊哥哥!」

  「唐越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唐越珩反應快,迅速抓起單掛在一邊的口罩戴上,肖孟護著他想往外沖卻寸步難行,只能在一片尖叫聲罵了幾句髒話。

  聞槳站在最裡面,電梯門開的時候什麼都沒看到,只聽見一陣刺耳的尖叫聲,還沒回過神,站在身側的池淵忽然回身擋在她面前,將她的身影完全籠罩。

  外面的人不停往裡擠,裡面人又出不去,狹窄的轎廂內很快站滿了人,池淵抬手抵著電梯壁面,將聞槳護在這一方小空間裡。

  人越來越多,還有人高舉著手機想拍聞槳,池淵揮手擋了下,而後抬手將人往懷裡一帶,修長手指虛遮在她臉側,擋住所有的窺探。

  「別亂動。」他低頭,呼吸微沉,指腹稍稍向里收,指尖在不經意間划過她的臉頰。

  聞槳鼻尖輕碰著他質地柔軟的毛衣,悶悶地「嗯」了聲。

  呼吸間全是清冽低冷的木質花香調。

  像是蕭瑟荒涼的冬日曠野間生長的雪松,凜然獨立,混合著藏在草木間的泥土氣息。

  真實而純粹。

  一如耳邊沉穩起伏的心跳,真實得讓人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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