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地下,第一主城哪裡還能藏人?
小六很想出聲詢問,可內城除了被燒的殘垣斷壁的廢墟,只剩下自己人不斷的哀嚎和聲吟。
寧秋白的話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這麼面單,他不好多問,只能跟著他的腳步重新回到內城的主幹道上。
天光大亮,經過一夜的苦苦搜尋和戰鬥,突如其來的襲擊給朝廷軍不亞於攻城時所帶來的重創,街道兩旁到處都是被燒焦的屍體。
有些甚至分不清是黑甲軍又或是朝廷軍……
寧秋白接過屬下遞來的『純淨』水源,低著頭深思了一下,轉而看向曾經最為輝煌的南部半區。
在先前的幾次交手當中,南部半區是最難攻破的一處城關,後來要不是主力軍往後撤,將攻守的重心都放在那座城門上,再由天子親率,最終戰果還真不好說。
經過昨日一天的搜尋,四方城門都已經被打通,戰俘卻為了方便起見,都關在那一片區域。
寧秋白的心裡忽然籠罩著一層陰影,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小六。」
身後小六站了出來,微微拱手問道:「寧將軍有何吩咐?」
「你最先進城查探的時候,南部半區是不是只有後勤的預備軍?」
小六微微點頭。
「沒錯,當時只有沙丘的儲備營,大約有三到五千人,後來隨著突圍的戰況拉開,大部分的人都跟著一個瘸腿老頭子去了前線,後來趙小花親臨前線,才將南部作為攻守的主要戰場。」
說到這裡,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前面忽略了一個重要細節。
皺著眉頭喃喃說道:「不對啊,當初趙小花為何要從南部突圍?四面都有朝廷軍的人在困守,為什麼偏偏是南部區域?」
儲備營的戰鬥力他是見識過的,除開一些老兵,都是和輜重營旗鼓相當的士卒,連刀刃都是卷了口的,讓他們去突圍,和送死有什麼區別?
可在之後的戰報中,確實突圍出去了一部分,數量還不少!
當時戰線已經拉開,前線的戰報幾乎是透明的,不可能出現虛假情報,所以只有一種可能,突圍出去的那部分,並非只有南部戰區的儲備營!
小六眉眼瘋狂跳動,有些難以啟齒的開口說道:「寧將軍,我之前好像犯了一個錯誤……」
寧秋白已經從昨夜的戰鬥中吸取到了教訓,也嗅到了南區的威脅信號。
「我已經猜到了,第一主城作為沙丘的後方城池,重兵卻始終放在隘口附近,不管是南部區域的儲備營,又或是後來出現的黑甲軍,只是一味的防守,似乎根本不在乎朝廷會不會瞬間攻破城門。」
「守城器械在開戰第十天就已經喪失其作用,趙小花這條瘋狗要咬人,只能通過別地支援,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們又被表象迷惑了,真正的戰場劃分,或許不僅僅只是地上地下,而是四方天地……」
這番話說的有些文藝,可依靠斥候敏銳的直覺,小六已經醒悟了過來。
「昨夜南部區域的戰俘幾乎都沒了,但房子還在,我帶人去搜一下!」
寧秋白忽然伸手拉住了他,沉聲道:「天已經亮了,不急於這一時,讓葉柳蘇進城,我有話要問她。」
小六有些發愣,這所謂的問話,絕對沒有表面看起來這麼和諧。
要是葉柳蘇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寧秋白絕對不會憐香惜玉,會動用軍營中的手段,逼迫她說出內情。
這傻丫頭,地下伏兵沒有儘早說出來也就罷了,還心存僥倖的認為多留一手,好讓自己在朝廷軍的心目中能多一點價值。
可戰死的朝廷軍難道就沒有價值了麼?
小六掌心滲汗,片刻後才邁著沉重的步伐上馬回後方營地。
剛出城門,遠遠的便看到一騎朝著這邊趕來。
坐在最前頭的是夏思凝,後面負責勒韁繩的是葉柳蘇。
三人會面,還沒等小六開口,葉柳蘇像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主動說道:「我這次來,就是來幫你們的。」
夏思凝也在前面說道:「放心吧,陛下讓我來,就是想干預一下,避免寧將軍做出什麼魯莽的事情出來……」
要是寧秋白真有心問罪,單靠小六攔著顯然是不切實際。
兵營中的人天生就對上級的指示有服從本能,寧秋白說一,他絕對不敢說二!
「行,寧將軍讓我出城也是想要聽聽葉大夫的意見。」
葉柳蘇沒有廢話,揮了揮手中的韁繩,加快了馬匹速度。
小六跟在後面,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只希望待會兒不要讓他難做,否則,不管是對寧秋白還是對葉柳蘇,都不太好交代……
……
指揮軍帳內,寧秋白始終陰沉著臉,將內城的堪輿圖看了又看,那些四通八達的溝渠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蜈蚣,盤於地底,伺機而動。
天亮是個好兆頭,但太陽總會落山的。
之所以拒絕小六的提議,先從溝渠入手,是因為他已經慢慢熟悉了趙小花的行事風格,這些擺在明面上的線索,八成都是一個個的幌子。
就算找到了地下密道的源頭又能如何?只會加劇朝廷軍的損傷罷了。
沙丘剛剛打下來,元氣大傷的前提下,任何人員無謂的犧牲都會降低士氣。
他是統帥,凡事得三思而後行。
出神的時候,門帘外響起了小六的聲音,緊接著,簾帳拉開,小六帶著夏思凝和葉柳蘇大步走了進來。
看到夏思凝,寧秋白趕忙往前行了一步準備行禮,卻被夏思凝一把攔下。
「戰場上,你的身份為首要,那些多餘的禮數沒必要。」
寧秋白定了定心神,有些無奈的笑道:「昨夜讓夏貴人和陛下看了笑話,是末將失職……」
夏思凝深吸一口氣,擺了擺手。
「不怪你,我們也沒有想到。」
「葉大夫已經來了,昨夜陛下已經盤問過了,但有些問題,還是得你自己親自問問好一點,否則有了隔閡也說不清。」
寧秋白看向站在後面一言不發的葉柳蘇,按捺住焦躁的情緒,抬了一張椅子放在她的面前,點頭示意她坐下。
氣氛有些微妙,夏思凝也坐在了後面的小木凳上,托著腮聽著兩人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