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茜茜可不管這些，她只想知道此事還有沒有什麼迴旋的餘地。
要是陳濤再被治罪，如今身為下野，沒有黨羽幫忙，要定什麼罪就定什麼罪，要被抓進大牢就被抓進大牢，沒人會願意為了他這把老骨頭髮聲。
「爹，這件事也不是你一個人做的，當年被清算的官員當中，大半都參與了此事，現在那些老傢伙難道就是乾淨的嗎？從南境再到北境，這中途的地方官員難道就脫得開干係嗎？」
「只要你將這些人供出來，也算是將功補過了，陛下看在我這個新晉皇妃的面子上，也絕對不會再追究此事的啊！」
陳茜茜越說越急。
「你要是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朝堂上的那些人還以為你是個軟柿子，聯合起來欺負你，把莫須有的事情也強加在你的身上，到時候那些官員以前的舊帳一筆勾銷，你呢？被抓進大牢！」
「爹，你別喝茶了，能不能聽女兒的一句勸！」
陳濤樂呵呵的將茶盞放下，轉而握住了陳茜茜的手背，柔聲道：「閨女啊，朝堂上的很多事，沒有是非黑白這麼簡單的，南境的夏中園只要不幫我頂罪，重罪還是只能爹爹一個人扛著。」
「你想想，牽扯到的官員越多，涉及到的利益也就越多，互相交織，紛紛擾擾，說不清楚也理不清的。」
陳茜茜依舊不死心，沉聲道：「那咱們只要把走私原材料的事情拋出去，這一項是重罪，剩下的都不算什麼。」
「有我在朝中斡旋，他們多少也會賣一個面子的……」
陳濤聽到這話無比寬慰，這麼些年，他幾乎鮮少與女兒談心。
朝堂上的事很容易就沾一手的血，碰一鼻子的灰，所以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他為官那麼多年，幾乎都不帶進家裡。
現在陳茜茜長大了，知曉利弊，也懂是非黑白，他應該感到舒心和寬慰，卻始終沒有辦法把自己身上的壓力卸下來。
夏中園是他一手死保的一派，好不容易在南境生了根，開春計劃的重要執行者，晚年就算不走仕途，至少也能頤養天年。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沒什麼是比身後事更重要的了。
要是這個時候再把他拖下水，的確和陳茜茜說的那般輕巧，自己身上的擔子會輕一點，至少現在他還在仕途上，而自己已經被革職了，影響最多的絕對不是自己。
可做人吶，好不到別人，也不能害別人……
「茜茜，爹知道你心裡著急，可你必須要明白一點，倘若沒有爹爹，老夏不會走這些路，以他的才能，就算沒有爹爹的幫襯布局，遲早都會在朝堂上發光發亮。」
「爹已經害了他一次，難道還要再害他一次？」
陳茜茜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自私一點來講，難道夏中園就不應該還這個人情麼……
陳濤似乎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頓了頓語氣，柔聲道：「陛下還沒有回京，一切都沒有定論，倘若要拿我這把老骨頭泄憤，就讓他拿去好了。」
「只要你在宮裡一切都好，爹爹也沒什麼好惦念的了。」
陳茜茜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帶著哭腔道：「爹，你放心，我這就去找薛皇后，陛下沒有回京之前，這些事都是由她一手操辦的，一定還能想到別的辦法的。」
陳濤卻搖了搖頭。
「茜茜，此等大事，皇后只能過手，而沒有決策權，否則你以為陛下為什麼要主張後宮不得干政的鐵律？這是一道紅線，任何人都逾越不了。」
「你倘若真想幫我，就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要去想，順其自然，該來的始終會來的，逃也逃不掉……」
月明星稀，冰冷的月光映照在陳濤的蒼老臉頰上，越發顯得老相。
陳茜茜的掌心滲出一道道細密的汗水，濕濕的，黏糊糊的，和她當下的心情一樣。
二夫人似乎是聽到了庭院的聲音，圍著一件外衣走了出來，看到陳茜茜的時候，頓時滿心歡喜。
「茜茜回家了啊！」
「怎麼不進屋呢？外面多涼……快快快，進屋，姨娘給你煮一碗肉湯補補！」
陳茜茜眼角泛著淚光，一把撲倒在了她的懷裡。
「這孩子，還跟小時候一樣這麼愛哭，怎麼啦？快跟姨娘說說，是不是宮裡有人欺負你啦？你放心，姨娘上次就和陛下說好了，要是有人敢欺負我們家茜茜，姨娘拼了老命也要進宮參他一本！」
「不是……」陳茜茜抱著她，感受著久違的溫暖。
從她記事起，姨娘和一般的母親都不太一樣。
自從入了陳家，她沒有再生，對陳茜茜視如己出，有好吃好喝的也先緊著她，甚至從她小時候愛犯錯的時候開始，就生出了護犢子的性格，哪怕是陳濤想要責罰她幾句都會被她攔著。
這也是為什麼養出了陳茜茜刁蠻的性格。
在外人看來，這二姨娘屬實是夠傻的，別人家的寶貝當自己親生女兒寵著，這不是幫別人養娃嗎？
每每聽到這些閒話，二夫人總會反駁一句，茜茜懂事的嘞，從學堂帶回來的紅花都不捨得自己戴，一定要插在她的髮髻上。
她殊不知，是因為陳茜茜喜歡淡雅，而紅花太艷麗了。
中元節那天，她顫顫巍巍著擠進人群，看著身披霞冠的陳茜茜坐上花車，沿著內城街道遊行，她一邊老淚縱橫，一邊高興的像個三歲小孩，逢人便說咱家茜茜嫁出去了，還是嫁進了皇家！
左鄰右舍不忍心掃她的興，嘴上卻還是會揶揄幾句。
「那你得數數日子咯，深苑高牆的，以後想見她就難咯！」
二夫人嘟囔著陳茜茜一定很快就會帶著皇上回娘家，到時候按照老陳家的規矩，要給新人披紅袍，還要請一個戲班子敲鑼打鼓。
算著算著她發現自己的時間不夠用，只能先讓老伴陳濤置辦一個新的宅院，然後多種一些綠植，好讓陛下來的時候不覺得娘家淒涼。
今日算是盼到了，可居然是大半夜，而且……陛下怎麼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