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棋用了整整半個時辰的時間，才從負面情緒中剝離出來，同時沿著這份軍情奏疏的信息，推理出更多趙小花在南境以及沙丘上的布局。
西征是層層環扣的政治鬥爭和博弈，光有兵權手段是遠遠不夠的。
所以李觀棋在朝堂上儘量爭取那些老臣的諒解，同時也在近日各地州府和百姓的聲討之中，表達了自己要徹底剷除敵對勢力的決心。
可時代不同，那些聞風而動的大臣雖然暫時被安撫了，可各地越來越多的百姓怨言群起攻之。
作為新政一年的帝王，李觀棋以為最大的壓力是來自於各方官員，以及鄰近前線的各州府平民，卻不曾想，是那位瘋子……
「此次去南境的不是趙小花本人，而是一個替身，用了簡單的易容術就騙過了所有人……」
李觀棋雙手揉搓著臉頰，豆大的汗珠從額間滑落，順著蒼白的臉頰落在案前已經涼透了的茶盞里。
夏思凝在短暫的沉默後，微微仰頭看他。
「消息屬實嗎？」
「這是小六差點拿命換來的軍情信息。」
李觀棋解釋了一句，更為煩躁的看著桌上的堪輿圖，恨不得一把將它們撕碎！
「朕還是低估了趙小花，這瘋子能在沙丘籌謀這麼多年，並且還是在朝廷的節度使官員下面布局，顯然是早有準備。」
「現在真身就留在沙丘，而假身騙過了所有人，在南境和孤島上逗留這麼多天，竟然一點馬腳都沒有露出來！」
夏思凝臉色沉重道：「這份信息要傳到南境，最快也需要一天的時間，連夜八百里加急最快也要明日午後才能順利送達，那邊的部署又滯後了。」
這就像是一個回合制的遊戲，李觀棋的動手時機先晚了一步，雖然作為進攻方，但出手就被搶占了先機。
後來趙小花的布局更是老謀深算，派出的假身完美騙過了所有人，甚至就連孤島上的人都沒有發現。
李觀棋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麼站在台前的人一直都是紀治，明明更想出風頭的人是那位瘋子才對！
「好一招瞞天過海……」
李觀棋嘆了口氣，等想通這些問題的時候，內心的惆悵已經無以復加。
更緊張嚴峻的局勢會隨著時間推演，以及南境和沙丘的形勢惡化變得更加複雜。
假身拖延了這麼長的時間，也給真正的趙小花提供了充足的時間來應付西征主力軍。
在接下來的對局裡，寧秋白很被動……
「沙丘久攻不下的弊端出現了，就是不知道趙小花會利用何種形式反擊。」
「如果只是舉兵突圍，他們以第一主城駐紮的兵力，無法做到四面八方的突圍，只做困獸之鬥並不能改變他們被圍困的局面見，所以沙丘真正的戰場興許不是在第一主城，而是在外圍的隘口和要塞附近。」
聽到這話，夏思凝趕忙接過話解釋道：「先前我們已經調查過了周邊州府的兵力，沒有外部勢力的滲透，所以沙丘的主力部隊一定是在第一主城裡面，按照我們先前的估計，不低於二十萬人，第一主城全民皆兵的情況下，完全可以容納。」
「陛下現在是擔心第一主城也是一個幌子，而趙小花坐鎮沙丘，最終的手段是將主力全部牽制在第一主城外，然後從周邊州府調動兵馬來解圍？」
李觀棋微微點頭。
「說解圍其實並不合適，而是合圍。」
他繼續解釋道：「我們先前一直將重心都放在了主城裡面，默認裡面的兵馬是整個沙丘的兵力，按照先前的調查情況也都是如此，可有沒有可能，這些都是趙小花想讓我們調查出來的情況？」
「他能利用瞞天過海的手段創造出一個假身出來，自然也能在沙丘做一些欲蓋彌彰的手段，來遮掩自己的真實目的。」
「我們先前不知道趙小花的動機，現在已經完全展露出來了，他就是為了轉移朝廷的注意力，好讓北境和朝廷軍的主力都葬送在沙丘！」
夏思凝下意識的看向了地上的堪輿圖，趕忙撿了起來，隨即雙目怔怔的看著上面的地形。
「沒錯，沙丘丘陵居多，若是以合圍姿勢，那麼現在寧將軍駐紮到前線的兵力就像是一個活靶子，而那些用以沖陣的北境鐵騎不適合山地戰，對方倘若以弓箭手或遠程投擲的手段來對付鐵騎，應該很簡單就能破陣。」
「整個沙丘，除了第一主城和幾處隘口之外，其實處處都是破綻……」
李觀棋聽著夏思凝的解釋，心中已經在此之前就做好了判斷。
冷兵器時代，交戰雙方誰能占據有利地形，便能占據天時地利。
趙小花近日在沙丘主城布局的關鍵點，恐怕就是在地形位置上。
「寧秋白有危險……」
李觀棋喝了一口已經涼透了的茶水，嗓音顫抖道：「兵力分散，很容易就會被他們逐個擊破，到時候誰包圍誰就不好說了……」
「從周邊州府還能抽調出兵力來嗎？」夏思凝同樣緊張的問了一句。
可李觀棋卻是搖了搖頭。
「時間太緊了，而且，趙小花能布局到這一步，顯然是早就做好了應對措施，不會給前線留太多的反應時間。」
寧秋白啊，這一次該怎麼從虎口脫險呢？
李觀棋從上帝視角來看，脫困的最佳手段還是重整兵馬，然後集中在一處，準備最後的戰役。
但這樣一來，大幾十萬的兵馬就會面臨四面楚歌的境地。
脫困還不是當下最嚴峻的問題，還是極為考驗寧秋白的戰時敏銳嗅覺，要如何在這種緊張的局勢下，找出最有利西征軍可行之法，比指揮進攻的手段更為有限。
戰場戰役兩方互有來回，即使寧秋白率領的西征軍並未在前線上取得傲然戰績，但最少還是牢牢掌控著主動局勢。
現在峰迴路轉，李觀棋很擔心他能不能以最快速度從這種落差中調整過來。
「陛下，現如今，我們只能幹等著，希望寧將軍能給我們一個驚喜。」
在先前，李觀棋總覺得寧秋白在戰時領導的統籌上面有些稚嫩，可現在卻不得不贊同夏思凝的話。
「希望這小子這次真的能給朕一些驚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