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柳蘇當然不可能直接利用手腕的力量來殺死這個高貴的女人,所以在聽到那一聲肅穆的聲響後,默然將手縮了回去。
隨即轉過身,順著雨水下落的線條,目光如炬的看著站在高處上的男人。
在沙丘這種地方,人是比野獸還要可怕的生物,從而也養出像趙小花這般狠厲的男人。
葉柳蘇自然也不例外。
她的外表看起來是人畜無害的小白兔模樣,可能自由的在城中生長,也側面說明她未必和表象一般簡單。
只是一抬眼的功夫,她就知道自己與對方的實力差距,所以不等他開口,默然的再次踩上了台階。
這一次李公公沒有阻攔,因為李觀棋已經轉過了身,正面對著剛剛瞬間發動凌厲攻勢的葉柳蘇。
紙傘在雨水沾濕的同時,還有幾條水線從骨幹的四周灑落。
雨勢增大了。
李觀棋雙手負立,和她的雙眸一般沒有任何神情的問道:「朕不會命你透露出有關第一主城的線報,因為你本就是沙丘的人,那裡是你的家鄉,也是你的根,朕不會無恥到要你背叛自己的同族。」
「可朕要提醒你,在我們駐營的區域,倘若你膽敢對我們任何一人出手,朕會讓你死的很難看。」
這番話的語氣很平淡,那些威脅的話聽起來像是沒什麼威懾力,可只要轉念一想,就能體會到如雨夜一般徹骨的含義。
「我清楚。」
葉柳蘇是一個識時務的人,這一次不算是投靠,但進入了人家的營地,明擺著是同一個戰線上的人,該如何擺正自身態度,她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更何況,大魏剛死了一個驍勇猛將,全軍哀悼,正逢皇帝御駕親征的當口,骨頭再硬的人也不會選擇在此刻觸及朝廷的逆鱗。
「你救了小六,也算是我們的恩人,朕會酌情給你一些獎賞。」
說完這句話,李觀棋往前站了一步,語氣卻是更為冷冽的問道:「但你永遠不要想著利用小六,來打亂朝廷軍的進攻節奏。」
「趙小花會死於這次的朝廷西征,第一主城也會重新納入大魏版圖,你想通了便去軍醫駐營報導,又或是離開此地。」
葉柳蘇始終平靜聽著,等李觀棋將話全部說完之後,只默然的點了點頭。
「明白了。」
她沒有多說廢話,也沒有替自己辯解。
面對的是一朝國君,能在這種氛圍下擺出應有的風度告誡和提醒自己,她理應滿足。
待人走後,李公公有些擔心的問道:「要不要先派人接替寧將軍的位置?」
哀痛之下,再鐵石心腸的人,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
李公公說的再理,可李觀棋卻是搖了搖頭。
「撐傘,去指揮營軍帳。」
等下了台階,夏思凝已經從泥土地里撿起了那把自己剛剛撐著的油紙傘,臉上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受挫表情。
在她白皙的脖頸上,兩個淤青的指印在夜色中也尤為的明顯。
「你先回營吧,舟車勞頓也辛苦了……」
夏思凝嗯了一聲,隨即看了眼葉柳蘇離開的方向,憂心忡忡的說道:「大敵當前,我們還收留了一位第一主城的權貴後人,不知道會提高士氣,還是會因此受到影響。」
李觀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現在最要緊的顯然不是這個神醫妙手,而是要如何舉行第一輪反撲。
洪炎戰死的波及面很廣,從表面上來看,士氣並未有所低迷,甚至還點燃了他們身上的熱血。
可逆向思維想想,物極必反,高壓之下的軍營,恐怕已經因為此事人心惶惶了。
……
最高指揮軍帳的裡面,油燈已經點燃,大約五十人的統帥和部分將領都聚集於此。
多日未曾露面的顧寧也在。
此刻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相比於寧秋白臉上的慘白,他只是有種兔死狐悲的情愫。
以前只在皇城腳下的駐營待過,後來從北境到了沙丘,第一次的統籌就出現了紕漏,也是他從軍生涯中,第一次真正的直面前線殘酷景象。
和以前案上的軍情奏疏不同,這一次的兇險程度是實打實的,每日都要經歷一遍。
他的臉上只有剛剛歷經殘酷戰事的麻木,甚至已經規劃好了自己的衣冠冢要埋在皇城外城的哪一面。
議論聲層出不窮,一張嘴就有一個計策,那麼多人的情況下,伴隨著帳外嗚咽的風聲,幾十張嘴說出來的凌亂部署竟然湊不出一份有價值的軍情部署。
雖然是意料之中,但或許是最親近的袍澤死於前一夜的總攻,寧秋白的燥熱比酷暑還難耐!
他用力拍打了一下木板搭起來的臨時桌台,眾人也被這一聲響嚇的噤若寒蟬。
「外圍已經無法阻止起有效進攻了,戰局要想不被硬生生的拖到周邊州府,就得放棄以前的對敵方針!」
「你們現在提出來的,從西南兩處隘口沖陣的方法已經沒用了,朝廷沒有那麼多的兵力部署都擱置在這兩個方位,只能全線進攻。」
「從今夜開始,驍騎營和鐵騎營的最高指揮權都由我一人統帥,子時後,辰時前,拿下第一主城的外圍防禦工事,然後在明日,撞破第一主城的大門!」
「第一主城四個方位的城門都有沙丘精兵駐守,我們突破了所有的外圍工事後,只著重進攻於南城門。」
南城門就距離他們駐營不到五十里地,也是地形地勢最容易發揮鐵蹄用處的唯一一處城關。
兩日前沙丘儲備營的突圍,讓寧秋白意識到這個方位的所有兵馬調動都是為了打開朝廷軍的缺口,陣線被拉長後,威脅最大的也是在這個方位的陳兵。
小六也在此刻站了出來,抹了抹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咬著牙說道:「他們的城防力量會在今夜輪換,可現在雨勢增大,行軍遲緩,我們倘若能打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明早發起的全線進攻,一定能撞開南城門。」
「洪炎將軍的沖陣並非無效,至少,牽制住了沙丘主城之外其餘駐營的主力兵馬,優勢在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