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軍帳死一般的沉寂。
上了幾次戰場的老統領都清楚小六此番話里的含義。
全線進攻，但主要戰場分割成了兩塊，一半在南，一半又陳兵正面，這種安排算不得精妙絕倫，只能算的上是常規部署。
在這種雨夜之中，行軍動作遲緩，不只是針對於第一主城的駐營，他們同樣也是如此。
在場之人都清楚，小六之所以還是死咬正面，就是不想讓洪炎之前鐵蹄踩出來的坑無用，更不想讓他白白戰死。
雨水增大，狂風驟起，本是三月的天，哪來這麼大的風聲？
一齊人朝後看去，李觀棋就站在軍帳門口，剛剛放下軍帳的門帘，堅毅的五官看不出神情，只有絲絲雨水在他的額頭上蔓延。
「兵分兩路，鐵蹄由你領兵，南面交於朕的皇城軍。」
李觀棋習慣性的揉搓了一下臉頰，將額前碎發上的雨水甩到一邊，字字沉聲道：「距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的時間，雨水蔓延，山谷無法行進，我們從外圍只做佯攻，正面對敵方針，按照寧將軍說的辦。」
軍帳裡面，依舊無比沉寂，只能聽到眾人時不時的粗重喘息聲。
片刻後，寧秋白咧開嘴角笑了笑。
「陛下親征，士氣大漲，突破第一主城的城防工事，只在今夜！」
呼！
眾人抬起手臂，振臂高呼道：「殺！殺！殺！」
小六默不作聲的與李觀棋站在同一側，他沒有舉起手臂，但從臉上堅毅的神情不難發現，表面平靜如死水，內心已經從歡呼鼓舞中收斂到了肅殺狼嘯的戰意！
戰便戰，為了大魏，為了洪炎！
……
雨夜，漆黑如墨。
南邊駐營率先動身，以六個營的兵馬部署，開始調往前線隘口，負責此處外圍佯攻的人是先前與小六有一面之緣的步軍統帥。
地上泥濘不堪，步行軍的速度並不快，不過橫豎都是佯攻，破城的大任還落不到他們的頭上。
所以這位步軍的最高統領並沒有任何緊張之意，他揮舞著手臂，勒令全軍火速趕往南部隘口的駐營！
沒有火把，除了雨水和風聲之外，只有行軍部隊整齊有力的腳踏聲！
他們就像是黑夜下蟄伏於沙地沼澤的泥鰍，從駐營出發之後，一路跟隨著山脈走向，迅速和隘口附近駐營的兵馬匯聚，吹起了第一道進攻的號角！
第一主城的外圍很快就亮起了一道道的火把，喊殺聲伴隨著馬匹嘶吼聲，從南到北，清晰可聞！
李觀棋也跨上了戰馬，看著南邊外圍已經響徹山谷的喊殺聲，緊了緊甲冑上的束縛帶。
小六從他身後營地牽出了一匹馬，默然騎了上去。
「寧將軍已經動身了，屬下對南面的主城防禦工事熟悉，所以，請求出戰！」
李觀棋輕輕點頭，隨即又看向了站在不遠處後勤輜重營里的夏思凝，後者也衝著他微微頷首。
上陣殺敵這種事，似乎每一個君王都要親臨的一件事。
李觀棋將堅硬的頭盔戴上，輕輕拍了拍馬背，跟隨著進攻南城門的主隊進發！
外圍有人佯攻牽制，所以進入主城南城門的一路上幾乎可以算得上暢通無阻，幾次伏兵在皇城軍浩浩蕩蕩的行進下，像是生長在泥濘里的螻蟻，來不及抬頭看清何人，就被戰車碾碎。
推進的速度很快，預計半個時辰，最終只花了兩刻鐘，大軍浩浩蕩蕩的聚集在了南城門的外圍工事。
地上到處都是殘值斷臂，李觀棋辨認一番，大致估算出雨夜進攻的戰損比。
不算慘烈，西征軍損失不多就打開了南部缺口，接下來要面對的敵人，將由李觀棋的主力軍來迎戰。
冷風刺骨，李觀棋卻絲毫感受不到寒意。
與生俱來的熱血戰意也在此刻調動，君臨天下的氣場全開，他在戰車上下達了第一道指令。
第一營先鋒敢死隊發起整齊劃一的衝鋒，踩著同袍或是沙丘官兵的屍體，往高處的城樓攀爬而起！
火光照耀，從城樓高處撒下的油桶被一道道夾雜著火光的箭矢點燃，雨水無法澆滅，甚至還助長了火焰的氣息，從油漬蔓延到了朝廷軍的盔甲上，又從高處跌落，砸在一團團的肉墊上！
慘烈的攻城戰役終於拉開了帷幕……
城頭上有一個不算高大的背影，正在極目遠眺，俯瞰著朝廷軍不要命一般的輪番攻勢，微微扯了扯嘴角。
「連皇帝都披甲親征了，看來鐵騎損傷這麼多，士氣還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趙小花撫著花白鬍鬚，冷漠的注視著城牆外的一切。
「趙王，那邊傳回消息了，南境的混亂已經平息了，紀先生沒死，但跟死了沒什麼兩樣。」
「那個叫游隼的男人，確信是之前從北境逃出去的斥候，只是不知道為何會倒戈大魏，我們的人想要接觸他，但沒有收到任何回信，恐怕這些鉤子已經被清除了。」
趙小花只是默然聽著，等身邊的軍中參謀匯報完，才帶著粗重的關外口音問道：「葉柳蘇呢？」
「沒找到，興許是跟大魏朝廷軍搭上了線……」
參謀吞咽了一下口水，不敢看身旁氣場強大的趙小花，又緊接著補充道：「只要她敢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里，一定有辦法將她帶回主城……」
趙小花冷笑了一聲。
「南境的計劃出現了紕漏，是影子沒沉住氣？」
「根據姤人的線報，他上島之後跟姤皇出現了爭端，有人想要在夜間刺殺他，但被他反應過來了，刺殺他的那個人，在姤人裡面的地位很高，一時間奈他不得。」
「紀先生的意思是，先從南境登陸，然後給趙王爭取多一些時間，沒想到被游隼發現了端倪，挑破了影子的身份，現在影子已經死了……」
參謀將所知信息一口氣說完，又無比怨恨的將手搭在城牆上。
「這個叫游隼的人，真是該死！當初徐獅留下的禍根，終究還是蔓延到了我們的身上！」
趙小花轉頭看向他，跳動的火把亮光將他陰鬱的眼眸照的發亮。
「難道不是你們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