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從高處滑落,瞬間便落地,緊接著手起刀落,砍下兩個鮮血淋漓的頭顱。
速度之快,李觀棋只能看清楚一道殘影在他的視野中不斷穿梭,從軍陣再到前沿,手中揮舞的鐮刀就像是收割機器,極其毒辣狠厲!
離開皇城那一天,薛皇后親自將他送到城門口,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記得惜命!
惜命!
什麼是惜命?
前世李觀棋對這個概念很是模糊,本就是玩命的勾當,玩的就是命,再珍惜也要先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
可今時不同往日,他不禁在想,自己身位一朝天子,真有必要親征麼?
為什麼……偏偏要學駕崩後都沒有落得一世英名的先皇?
可李觀棋後來卻想通了,經過將近五天的舟車勞頓,沒人說話的時候,他就屏氣凝神的在思考問題。
有一晚夏思凝特意舊事重提,將多年前的那樁走私案又放在了檯面上,李觀棋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只當她是小題大做,又或是要將此次的西征牽扯到這一樁樁毫無意義的舊事中。
這也不怪他,西征的前線打的水深火熱如火如荼,他還在為以前的事發愁,這很優柔寡斷,不符合他的個性!
但夏思凝自然也不是這樣的性格,在宮裡生活多年,要是連這個道理都沒有摸清楚,早被人排擠到冷宮了。
所以李觀棋有時間便會大概思考一下,紀治後來要特意去南境一趟,絕對不是心血來潮,而是有預謀有針對的要部署什麼。
既然牽扯到了南境,自然會牽扯到那位在朝堂上被排擠到了邊緣處,後來被發配到南境擔任刺史的夏中園。
想著想著,李觀棋從這些纖細如同蛛網結構的舊事情節中,捕捉到了一通不同尋常的味道。
夏中園的述職報告中,詳細說明了何時踏入仕途,並且同朝為官的那些人也都有記載,而紀治的時間和他恰好重疊了,這是最為湊巧的一個時間點。
表面看似不相干的人,卻在很早以前就認識了,但夏中園從來沒有說過。
哪怕紀治從南境上岸,在夏中園傳回的密折當中,也特意繞開了此事……
李觀棋一開始沒有想通這層關係,只當兩人先前出現了某種不可癒合的矛盾,才會有這副苦大仇深,甚至連提都不想提的內情。
可兩人都是官途正盛的老狐狸,突然在某一天都出事了。
紀治去了沙丘,而當時的夏中園被發配到了南境……
走私案針對的是南北通商渠道,當時按照的還是陳濤的既定部署所規劃的路線,他後來自己也承認過,當初要包庇夏中園,完全是為了後來的既得利益,首先要確保夏中園不會死在這種冤情上。
他指出的是冤情,即使夏中園早在幾年前就簽下了認罪書。
陳濤不是特意要隱瞞什麼,像他這樣的老狐狸,就算想要隱瞞什麼,也不會在拋出真正有用的信息之後,再畏首畏尾的開始收尾,而是一早就盤算好,不會讓李觀棋窺探出一絲契機。
那麼,兩人身上發生的事情,其實是連陳濤都不清楚?
這便是李觀棋執意親征的原因,走私案一定還有內情,涉及到了紀治,自然難免涉及到沙丘領主,趙小花!
人是會變的,特別是在官途不順,又或者在風頭正盛時被人欺壓,很容易就會生出一種逆反情緒。
紀治怨恨朝廷有跡可循,那麼,趙小花呢?
他怨恨朝廷的原因,真的如同表面上看起來的這麼簡單嗎?
李觀棋因為許久沒有用腦思考問題,加上西征路上確實不平坦,到現在這場雨夜下,他還是沒有想通這幾人之間的關係。
但隱隱有種預感,趙小花所做之事,絕對不是為了他屁股下的皇位,是有更深層次想要得到的東西。
除權利和利益外,到底是什麼東西能驅使這個瘋子不顧性命,要在幾年的謀劃中,針對朝廷做出那麼大的一灘布局?
只有找到當事人才能捋清楚這裡面的關係,而此人現在就出現在李觀棋的面前。
沒了戰車上方的鐵皮遮擋,李觀棋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了戰場前沿,四周都是同袍揮舞的刀槍,以及馬蹄下時不時踩過的殘值斷臂。
雨水越發磅礴,從天幕傾瀉而下,好似要將戰場上的人都活生生掩埋。
那道黑影很快,轉瞬之間,距離李觀棋的方位不到五十丈,周身幾乎看不到朝廷軍了。
五十人的衝鋒造成了一個夾角攻勢,從後方掠陣的兵馬很快就將空隙填滿,四周依舊是滿滿當當的人,只是地上多了一摞又一摞的屍體。
這場戰鬥只持續了兩個時辰半,距離最終的決戰時間還有半個時辰,所以現在的損傷數字依舊會節節攀升。
黑影終於衝到了李觀棋的跟前,而此刻李觀棋正在調整呼吸,手中的長槍已經變換成了一把長刀,他知道機會不多,要在如此混亂的戰場上找到敵方首領,並且一擊斃命,需要勇氣也需要運氣。
但對方既然也是衝著自己來的,李觀棋也幾乎可以斷定,這位哪怕不是趙小花,也是趙小花身邊的金牌打手。
直到身邊忽然衝出來了一個人影,新上任的鐵騎營統帥忽然蠻橫的將李觀棋撞到了一邊,然後舉著手中的長槍擋在了他的前面。
他的動作粗暴,可也很快!
「陛下,這個人就是趙小花,可要當心了……」
西征已經持續了十天,倘若他們連現在都不知道要誅殺的人是誰,未免太可笑了。
距離只有十五丈,要是換算成腳下屍骸來考量,不過就是幾人的距離,只要稍稍跨步便能趟著泥水趕過來。
李觀棋晃了晃手中的長刀,有些可笑的看著那一道黑影划過一道凌厲的弧線,扣在他身後的藤蔓就像是觸手一般,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趙小花的身形在半空中晃悠一陣後,直接越過了前面滿地的屍首,穩穩噹噹的落在了李觀棋的面前。
準確的說,是停在了那位鐵騎營統領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