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這些,朝廷已經在查了,要查出這些內情只是時間上的問題,所以你等同於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說著,游隼再次用力轉動刀柄,這一次還伴隨著他的怒火,往前挺進了幾分。
紀治疼的齜牙咧嘴,身上的衣物早已經被汗水浸透,看著比剛剛從海上回來的游隼還要狼狽。
「趙王主使一切的動機……其實是,其實……噗!」
紀治剛說到一半,口中忽然噴出一團血霧。
游隼避無可避,也懶得去避,而是下意識的鬆開了握住刀柄的手,反手按住他的肩膀。
「是什麼?」
下一秒,紀治忽然開始渾身抽搐,就好像身體的某處機關被打開了,整個人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著……
「喊大夫來!」
游隼衝著還在發愣的司長喊了一聲,後者趕忙轉了過身,飛快往門外奔去,邊跑邊喊『大夫』。
已經無用了……
游隼蹲下身,將跟隨自己多年的短刃從紀治的體內抽出,然後怔怔的望著死不瞑目的這張枯枝一般的老臉。
殺他是順手的是,但司長有一句話總歸是沒有說錯的,不該將南境承擔的壓力轉移到朝堂上,特別是陛下不在京城的時候。
由此引發的後果可能會影響到朝堂對於之後形勢的判斷,主力都在西征路上,現在各州府的壓力也陡增,南境出事,出再多的事,也可以秋後算帳,哪怕死了一些平民。
西征路上死的人更多,那些戶籍已經串通各處,連個通關文牒都拿不到的流民更不用說,至少有一半都因為戰火蔓延,在距離邊陲各鎮的地方餓死,或是被流串作案的山匪洗劫一空。
朝廷的重心永遠只能放在西征上,沒有第二個選擇,從陛下御駕親征開始。
南境因為孤島的戰火波及,但也只是小範圍的,他們無法登陸南境,只能是在海岸線周圍撓撓癢,所造成的損失都是有限的。
真正對朝廷有威脅的,始終還是沙丘的趙小花……
游隼知曉這一點,所以並沒有痛下殺手,但紀治到底是因為上了年紀,扛不住他的這番逼問,又或是本身就服了毒,剛好在此刻毒發身亡了?
鮮血通紅,黏稠,腥味十足,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游隼有些煩躁的起身,恰好此刻大夫從外面飛奔進來。
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依靠自己的醫術,無法做到無力回天,怔怔站著,也不好直接離開,只能將視線放在游隼和司長兩人身上,來迴轉個不停。
「哎!」
旋即,南境巡撫司司長重重嘆息一聲,全身卸力一般癱軟在地。
「真特娘的晦氣,好不容易才抓到,現在成了屍體,連運回京城都不可能了……」
到這一步,這位在朝中官階不高,卻在南境有至高無上行使中樞權利的官員,懊惱的皺緊了眉頭。
「秘而不宣。」游隼起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留下了最後一番忠告。
「呵呵,你倒是兩袖清風,好一副忠臣高節的模樣!」
司長用力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也不管游隼將要去哪裡,命人先將紀治的屍體保存起來。
這個天氣怕是保不了多久,但一時間也想不到有效的處置方式。
秘而不宣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沒人知道代價是什麼,但絕對不只是影響仕途這麼簡單!
司長抹了把滿腦門子的汗水,越發覺得寒風刺骨,脂肪再厚好像都難以禦寒。
南境要變天了,夏中園開春之後的日子,想必非常難非常難度過。
「老子真是倒霉,剛派往南境還沒有半年,眼看著還有半年就要回京復命了,又出了這麼大一攤子事,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叫罵完,他又只能兀自嘆息,讓人先牽來一匹馬來,得去找夏中園合計合計。
實在不行,只能起兵攻島,將功補過了……
……
沙丘,第一主城的城樓下,混戰依舊持續。
激戰兩刻鐘後,李觀棋逐漸占據上風,但這優勢只在他一人手中,因為剛剛登上城樓的那些朝廷軍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具具的從高空墜落。
這種場面的血腥程度難以想像,比任何電影場面的視覺衝擊都還要大。
李觀棋饒是雙手沾滿血腥,親眼目睹著自己袍澤屍體一具具的被人從上面丟下來,像是丟石塊和垃圾一般,心中難免哀痛又無力。
這便是戰場的殘酷之處,和每一次批閱整改的卷梳不同,這些鮮活的生命如流星一般從眼前消逝,隨後在史官的記錄中,只會留下一些名諱。
粗細筆墨的三兩行,便是他們的一生。
李觀棋將長刀拄在地上,朝廷軍的三撥攻勢已經慢慢褪去,要想重新組織起有效的進攻,需要後方列陣的官兵前來交替,順便將傷員抬到後方的軍醫營地。
沙丘主城同樣也是,見朝廷軍不再發起新一輪的攻勢,廣開城門,開始往裡運送還能動彈的傷員。
趙小花舔舐了一下嘴唇,面容憔悴,身上帶著不少深淺不一的傷口。
兩人極有默契的都沒有在這個關頭髮起進攻,因為只差一口氣,反倒不那麼著急決一死戰了。
從李觀棋的正後方和城牆底下,就像是有一個天然的屏障,兩邊的士兵都沒有往前踏一步,全神貫注的看著兩人的貼身肉搏。
沒人敢鬆懈,這種情境之下,甚至連眨眼都像是犯了死罪。
李觀棋將手中卷了刃的官刀丟到一旁,也是因為體能即將耗盡,揮著刀反倒會延緩自己的進攻節奏。
他擦拭了一下嘴角溢出的血水,這時候不再將自己當成一國之君,而是全軍統帥。
兩軍對壘,士氣是否高漲完全是看各自統帥,能否先下一城……
「你如此拼命,既不是為了皇位,也不是為了沙丘子民,那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李觀棋迎風站著,雨水划過他的額頭,有些輕微的阻擋了他的視線。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他咧開嘴角問了一句。
趙小花微微晃動了一下腦袋,左眼淤青,鼻樑骨也被打斷了,但他依舊保持著冷靜和清醒。
「說了你又不愛聽,算了,老子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