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若是想要隱匿自己的行蹤，投敵是最愚蠢的一種方式，可若是投敵之後還能計劃出一些門道來，就是城府頗深的陽謀。
夏思凝與葉柳蘇那晚相見的雨夜，忽然毫不客氣的試探，都簡單明了的說明了一個問題。
一個學醫的小姑娘，甚至比夏思凝都還要小一兩歲的沙丘女子，竟然有如此強悍的身手，出手便是直擊命門的要害位置，只有軍中好手才會有如此凌厲的進攻手段。
「她主動投誠，不管目的是什麼，都不能將她當成一般女子對待。」
李觀棋捻了捻手中溫熱的掌心，又略顯疲憊的靠在了夏思凝的柔軟香肩上。
「小六不可能這麼被輕易收買，他帶回來的人，讓他自己去查。」
夏思凝也有這一層意思。
「陛下，倘若她真是一條暗線，繼續留在軍中接應那些叛軍，那我們不入城是不是很危險？」
李觀棋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才反應過來？」
夏思凝抬起手，下意識想要拍一下他的肩膀，可最終還是在半空中將手縮了回去，重新靠著李觀棋。
「管他的呢，這裡就是咱們的大本營，回京之前我都不可能入城！」
「要是她真有什麼別的計劃，儘管放馬過來便是，我們這麼多人，還能怕那些小股部隊的叛軍？」
李觀棋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將戰場上看到的那些黑甲軍說出來。
這些人身上的盔甲很身上所用兵刃都很奇怪，加之出色的鍛造技巧，應該不是來自於中原。
沙丘靠近西邊的荒漠，接連西北防線，縱觀幾千里，無論是先皇在世時，還是他親政之後，這條防線都沒有出現過任何問題。
至於臨近的邊陲更不用說了，去年的天災，許多大批流民進入中原泗州府，沿途餓死的人數就不少，那些境外人士即使能逃到沙丘以外的區域，也都被大魏收編，重新由六部做了戶籍，開始在周邊發展。
這些人不可能是沙丘的儲備力量，因為要亂早就亂了，不可能等到現在……
李觀棋想到這裡，越發對這些黑甲軍的來源有了濃厚的興致，他們到底是來源於哪裡？又是怎麼和沙丘混到一起的？
要是在第一主城的是他們的主力，外面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黑甲軍？
正想著，小六站在軍帳門口，衝著裡面說到：「陛下，葉大夫托屬下傳個話。」
夏思凝下意識的全身繃直，儘管知道外面是看不清裡面情形的，還是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順便將身上的衣物重新整理了一下。
李觀棋沒有在意這些細節，衝著外面問道：「什麼話？」
「她想跟咱們一起回京城，說是要親自跟陛下解釋一番。」
有什麼好解釋的？
李觀棋側過頭，看了一眼同樣滿眼狐疑的夏思凝，下意識的回道：「等你安頓好了趙小花，帶她過來吧。」
小六同樣快速回應道：「趙小花那邊都已經安排好了，專人看守，不會出現問題。」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趙小花那邊很平靜，平靜的有些詭異，要不要先傳令內城的主力，讓他們提防一下，小心有敵軍在外圍反撲？」
果然，趙小花身上所表現出來的平靜，就連小六都覺察到了某種不對勁。
「可以，忙完就把葉柳蘇帶過來吧。」
……
南境。
破曉後，海岸升起一團團的迷霧，姤人兵馬在連續幾日的沖岸後，明顯出現了頹勢，進攻效率越發緩慢。
南境水師在海上出色的調動能力讓姤人兵卒吃盡了苦頭，只能在海域晃悠，折損了幾百艘戰船，卻連海岸都沒有看到。
連續迂迴幾次後，主戰場上的完顏青鳳已經逐漸失去耐心，他知道再等下去，就要面對南境水師的反撲了。
到時候，以孤島四面環海的地形，輕而易舉就會被南境水師的戰船包圍，到時候完全是瓮中捉鱉的形勢，做什麼都晚了！
他火急火燎的與姤皇參謀說了一大通，卻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哪怕是南境水師反撲，他們也必須堅守在第一線，因為退無可退！
姤皇就在孤島上看著，好不容易燃起來的士氣，要是在這時候提出退回到後防線，別說是姤皇難以容忍，他們這些老骨頭也經不住這等奇恥大辱！
完顏青鳳默默的站在戰船上，海風呼哧呼哧的從他頭頂吹過，也將那一面戰旗吹的呼哧作響。
家裡的長輩來了三個，其中一個被亂箭射殺，剩下一個也負了傷，作為年輕有力的後生，他竟然是最幸運的一個，只有因為搭弓射箭，食指第二個指關節上有一些破皮。
可他寧願自己也被亂箭射殺，這樣承擔在他身上的壓力也會隨著海風消散。
「趙王那邊恐怕也已經頂不住壓力了，甚至有可能已經結束了……」
完顏青鳳抹了把嘴角，那裡有早上剛吃完的海魚魚刺，手一抹，又往細嫩的皮肉里嵌進了幾分。
他有些煩躁的用力將刺拔了出來，一股腥甜的味道在他口腔蔓延開來，也終於讓他的思維慢慢清醒了一些。
「打吧，打上岸，打到京城，把玉顏接回家……」
旌旗獵獵，海上的霧氣散開了一些，排列一排的南境水師已經靠過來了。
完顏青鳳粗略的計算了一下，大約有八十條戰船，船身體型和他們的相差無幾，但來勢洶洶。
「迎戰！」
箭矢滑過半空，伴隨著箭矢尖端呼哧呼哧的硝油火焰，射在敵船的船帆和甲板上。
有些沒入大海，卻沒有第一時間熄滅，浮在海面上冒起陣陣黑煙。
不多時，兩方陣營靠近，遠程武器在近距離的攻勢下就顯得有些薄弱了，各自將船錨拋到對方戰船上，然後踩著鎖鏈揮舞大刀開始近身交戰。
船身晃晃悠悠，但與他們從小生活在水上的士兵來說，這點晃動根本算不得什麼。
哪怕不小心摔到海里，也能通過腰腹鎖鏈重新回到戰船上。
完顏青鳳也抽出了一柄長刀，一刀一刀砍殺正要登船的南境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