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變故多風波又起(2)
居老爹一臉憔悴,想來一夜沒睡好。陳良澤看著也是有些著急,他小心扶著老爹,蘇晴跟著李柯在前面帶路,那陳柳氏卻是慢慢吞吞挪步子,臉上露著不情願。
大家在大牢門口與獄卒說了幾句,獄卒把他們放進去了。陳柳氏卻是不願進,最後自己留在了外頭。
這個時辰日頭已經起來了,陳柳氏似怕曬著,便往丁妍香這邊走了過來,在樹下陰涼處站定了。丁妍香看著她憤憤地盯著大牢,心裡一動,湊過去問:「這位夫人,你有親人在裡頭嗎?」
「沒有。」陳柳氏看也沒看她,只沒好氣地答,「那可不是我什麼親人。」
「我看夫人一臉不平,還以為是夫人哪位親人蒙了冤,我還想著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幫忙?」陳柳氏這才回頭看了丁妍香一眼,「不用幫忙,那女人是我相公的故人,一直不清不楚的,我可不想幫什麼忙。」
丁妍香點點頭,表示明白。她不說話,只站在了陳柳氏身旁。那陳柳氏似乎覺得自己剛才那話不妥,忙又道:「我也不是那意思,只是……唉,我也是心裡頭憋屈,夫人莫見怪。」
「我明白的,誰不想夫君對自己一心一意,若是有旁的女人橫插一腳,自己卻無能為力,確是憋屈。」
陳柳氏聽得這話,立時掏了帕子捂著眼,卻是強笑道:「這幾年,我一說憋屈便被說小氣心窄,都說是我不對。從沒有像夫人這般解人意的。我……我……」說著竟再笑不出。
丁妍香覺得她要哭了,忙拍了拍她的背勸慰:「莫難過,有什麼委屈,我願意聽你說說。」她轉頭看到近旁有一個小茶鋪,道,「我們去那裡坐坐可好?」
陳柳氏看了看監牢大門,想那幾個還得好一會兒才出來,便點了點頭。
兩名婦人相見恨晚,談得甚是投機。陳柳氏相談之下,才知道原來眼跟前這位是雲大人的夫人,她自然是聽過不少雲青賢與居沐兒的傳言,頓時為丁妍香抱起不平,把對居沐兒的怨氣全都發了出來。
而丁妍香卻是心裡暗喜,她腦子裡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她要讓居沐兒消失。
丁府的人不能用,雲府的人不能用,這段日子官府查得緊,江湖上的人也不能用。但是眼前這個女人,卻是再好用不過了。
居沐兒並不知道牢籠外頭有人在算計她的性命。
她到現在還有些雲裡霧裡,但比剛進監牢那會兒鎮定了許多。
她已在牢里待了八日。這八日裡,龍二果然沒有食言,白日裡遣鳳舞和小竹來陪著她,晚上龍二自己便過來。他沒有讓她落單過。
這八日共提堂審了三次,每次雖都有龍二相伴,但居沐兒仍是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因為雙方各執一詞,所以如何證明所指控的動機成了關鍵。
賊子入室劫財,這個動機相當簡單,沒什麼可查的。而賊子說居沐兒為滅口而雇兇殺人,這事卻是值得細細查究。
為何滅口?滅什麼口?什麼琴譜?幾年前的那樁案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般追究下去,終是把師伯音一案扯了出來。居沐兒被步步緊逼,終於說了與錢江義當初說的一樣的話。
師伯音臨終留曲申訴被冤,她聽出了個中端倪,所以記下了琴曲。這琴曲是記錄冤情,她沒有理由要為此殺人,所以她雇凶這點根本說不通,何況她甚至不認得在她屋裡的女子是誰。
她反問:「賊子說那女子是林悅瑤,如何證明?」
如何證明,這是一個好問題。因為屍體已被燒焦,面目全非,既不能證明她是林悅瑤,也不能證明她不是。
但此事與當年師伯音殺害史澤春一案扯上了關係確是事實。如今丁盛入獄,刑部的案子被翻出來的不是一件兩件,所以再提師伯音訴冤,皇上和眾臣的反應已不若錢江義提出的當日了。
刑部經手,案情不明的,重審!
這個消息讓居沐兒精神一振。因怕隔牆有耳,所以她與龍二在牢內半句不議案情。但龍二與她心意相通,只一句「有所訴,有所不訴」便讓居沐兒明白,他贊同自己趁此機會揪出這案的想法。
為了保護其他人,也為了防止被人捷足先登,居沐兒只談琴曲,未談其他。她把曲子當眾彈了一遍,並細細解釋了其中蘊含的深意,這是一首表達女子愛意和期盼情郎歸來的情曲。
「師先生特意用前半部繁雜的曲子來解釋強調曲意,這殺人動機,應該便是藏在這琴曲里。」居沐兒如是說,可惜沒什麼人認同。
「這曲子之前便有傳言暗藏絕世神功秘籍,至今江湖上還在尋覓爭搶,如今倒是說成情曲了。」
「所謂曲意,若非作曲者說明,旁人不同理解,杜撰其意也是常有的事。」
「當年就查過了,史尚書為人清廉,家世清白,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所以就算不是為了奪譜殺人,是為情曲,那也怕是史尚書知曉了什麼秘密這才被滅口。若為滅口,殺一人足矣,為何滅殺全家?這徒增風險,增加難度。說不通,說不通啊。」
雲青賢與刑部、府衙眾人把當年的卷宗細細再研,討論來討論去,都沒有更好的想法,反而是居沐兒記下了琴曲,成了整件事裡最大的疑點。
因為沒人能記下那首曲子。
當年除了遠在外地的錢江義,官差衙役拜訪了所有參加過師伯音行刑琴會的琴師,有幾個終於說出了當年一起努力研記琴譜,想為師先生平冤之事。但他們也都說,只記下前半部分,後半部分的曲子沒人知道。
既沒人知道,又為何居沐兒會知道?
師伯音讚賞過居沐兒的琴技,惹得西閔國的琴使特意來見,要說他不認識居沐兒,實在是難以取信於人。可如果是認識,為何又要謊稱不識?
所以師伯音一人滅殺史家,是背後另有隱情,還是他身後另有幫手?
十日後,事情終於再次鬧到了皇上那裡。
那時候雲青賢與府尹邱若明以及其他幾位重臣正在向皇上稟告近來辦妥及還在辦的幾樁大案,龍二卻是在宮外求見皇上,說是要告御狀。
皇帝允了他來。龍二一看眾臣都在,直嚷嚷正好。他說他夫人無憑無據已被關押半月有餘,事情清楚明白,那兩個賊子血口噴人,並無具體證據指證他家沐兒。而師伯音一案,他家沐兒又提供了重要線索。她身子不好,需服藥靜養,如今長期在獄中生活已然不適。他向府尹提過讓沐兒回家,若有需要再上堂問話,可邱若明卻以種種理由押著人不放。他被逼無奈,只得來向皇上討個說法。
龍二臉色鐵青,看來之前是積了一肚子氣。
可皇帝的心情也是不好,剛才還把眼跟前的這群官罵了個狗血淋頭。師伯音一案是他登基後的第一樁大案,如今事隔三年,又翻出些亂七八糟的說法來。當初錢江義當眾訴冤已讓他面子不好看,如今同意重審,他們卻是毫無進展,簡直廢物。
此時龍二來得正好。皇上讓他進來可不是想聽他訴什麼冤,他根本就是有氣發不完,正想找人繼續罵。況且依刑部所言,那居沐兒與師伯音一案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嫌疑重大。龍二還敢跑來叫囂放人?
皇上冷笑,將龍二的自以為是一頓臭罵,連帶著將這些無用的官也一併再罵一次,最後道:「別再跟朕說什麼沒進展,那居沐兒既是重要知情人,就務必從她嘴裡把事實真相問出來。她不說,你們還不會用刑嗎?」
用刑?龍二臉色一黑,剛要開口,府尹邱若明一把拉住他,沖他使眼色:皇上氣頭上,別頂撞。
可皇上嫌龍二脾氣好似的,又說:「明日就將那居沐兒轉到刑部大牢去,既是與朝廷命官的滅門案有關,那還是由刑部來審。」
龍二咬緊牙關,低頭不語。
雲青賢看了龍二一眼,大聲應了皇上的令。
「龍二,你還有什麼話說?」皇上冷聲問著。
龍二頭也不抬,悶不吭聲。
皇上冷冷「哼」了一聲,但也未再斥責。
這時雲青賢道:「皇上,既然龍二爺在此,有些話臣不得不提。」
「說。」
「皇上,師伯音一案發生已有三年,居沐兒若是知情人,這三年想來也做了不少事。她兩次嫁入龍府,也不知龍府上下對師伯音一案是否知情。龍府身份特殊,今日大家既是都當著皇上的面,還請皇上做主,容臣秉公審辦。」
皇上聽了,點了點頭:「你說得有理。但龍府乃開國功臣,三代為將,護國有功。龍二、龍三雖不在朝為官,卻也為朝廷辦了不少事。何況他們龍府上下皆不懂琴,也是眾所周知。要說龍府為了琴譜做出些什麼事來,這倒是不好服眾了。只是居沐兒嫁進龍家,也不知帶去些什麼物證沒有。」
皇上轉向龍二問道:「龍二,居沐兒身涉此案一事,你事先可知情?」
「草民不知。」龍二答了,又亟亟道,「沐兒天賦過人,聽一遍便能背下琴曲也是正常,她絕無涉案可能。」
龍二這種辯駁並沒什麼說服力,皇帝略略一想道:「這樣吧,刑部派兩個人去龍府走一趟,找人問問話,周圍看一看,看是否能找出可疑之處來。現在那居沐兒未曾定罪,也莫攪了龍府落人口舌。待日後有了真憑實據,再作搜查。」
雲青賢聽得此言,皺了眉頭,這般去龍府又能查出什麼來?
這時皇上又道:「龍府三代忠良,還是早早與兇嫌撇清關係為好。謀害朝廷命官,滅門大案,這可是能誅九族的重罪。」他又喚了一聲,「陳公公。」
一旁侍立的公公應了。
「傳朕的意,剝去居沐兒於龍府之籍,從今往後,男婚女嫁各不相關……」他話未說完,龍二已經吃驚地猛地抬頭瞪他。
皇上看了龍二一眼,繼續與陳公公道:「你去籍簿司,把話帶到了,看著他們把居沐兒從龍家籍簿上劃掉。」
「草民不服。」龍二怒氣衝天,急得要往皇上跟前沖,旁邊兩位官員趕緊將他拉住。
皇上沖他厲聲喝:「龍二,你想死嗎?」
龍二一愣,已被旁邊的人緊緊按住,再不說話。
皇上不理他,又對雲青賢道:「雲愛卿,你也聽清楚了。師伯音一案拖到今天,朕一定要讓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朕不想再聽任何藉口,無論你們用什麼手段,一定要把真相查出來。若是當年未曾辦錯便罷了,若是有錯,定要糾錯。居沐兒交由你們刑部嚴查,可不能像府衙這般溫暾,十日之內,朕要見到此案了結。」
雲青賢領著刑部眾人大聲應了。
皇上環視眾人一圈,再看了龍二一眼,「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龍二似不敢置信,有些呆愣。旁邊一官員勸慰:「二爺,皇上是幫著你呢。無論今後如何,龍家算是從這事裡脫出身來了。」
「誰他娘的要他幫。」龍二不識好歹,口出惡言。眾官員聽得,立時離他遠遠的,免得讓人聽了,還以為是他們一起罵皇上呢。
龍二左右掃了一圈,聽得雲青賢與邱若明商議何時將居沐兒轉獄一事,邱若明道手上案宗還要再整理,不如定在明日一早辰時……
龍二再也聽不下去,他轉身疾走,朝著府衙大牢而去。
居沐兒正坐在牢房裡,聽小竹碎碎念龍府里發生的事。龍二進來,把小竹遣走了。這讓居沐兒有些吃驚。龍二將她緊緊抱住,小聲與她道:「沐兒,事情有變,你不能再在牢里待著。我安排安排,今夜丑時,接你出去。」
劫獄?
居沐兒驚得瞪大了眼,卻控制著自己沒嚷出聲來。
「二爺!」難道事情真糟到了這一步?居沐兒抓住龍二的衣襟,想問又不敢開口。
「你莫怕,一切有我。」龍二說得又快又急,「只是一會兒府尹回來,怕是龍府的人都不好再進來,你得自己待一會兒,我出去打點安排,今夜裡一定接你走。你莫慌,只需自己一人待到丑時便好。」
居沐兒點點頭,心裡亂得很。
龍二看著她,忽在她唇上啄了一啄。
居沐兒一愣,又聽得龍二道:「我走了,別忘了今夜丑時。」
居沐兒點點頭,坐回了床沿。她聽得牢門關上,龍二的腳步漸漸遠去。她心中充滿疑惑,她很不安。
之後的時間裡,居沐兒終於從獄卒處知曉,今日是她在這牢里的最後一天,明日一大早,她便要轉到刑部大牢去了。
居沐兒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閉上眼靜靜坐了一會兒,然後她拿起鳳舞之前為她帶來解悶的琴,揚指彈了起來。
琴聲激昂,綿綿不絕。
獄卒一開始有琴可聽,還挺開心,可沒承想居沐兒竟彈個沒完。他們勸止了兩次,可居沐兒充耳不聞,只一直彈。獄卒們不敢對她如何,只好任她去了。
居沐兒這琴一直彈到該用晚飯了才停下。而這時候,有一個人來探望她了—陳柳氏,柳瑜。
話說柳瑜與丁妍香一見如故,甚是投機,只結交了半個月便無話不談。兩人對居沐兒俱是頗多恨意,那日柳瑜恨恨說了句「真希望這世上沒有這個女人」,丁妍香便趁機給她出了個主意。
那主意便是:用毒。
慢性的毒藥,不是立時猝死,而是隔幾個時辰後莫名死去,無法追查,天衣無縫。
柳瑜不相信有這等好藥。丁妍香卻說她有,而且她不但有,她還試過。當初這藥曾毒死牢獄中八條壯漢,至今仍無人查得出來。
柳瑜心動,丁妍香又勸她:「你有辦法接近她,又不令人起疑,只需要把藥粉融在水裡,灑在她的飯菜之中,無色無味,她吃了,不會立時發作,幾個時辰之後才見效,那時候你早已離開,不會有人懷疑你。飯菜又不是你送過去的,對不對?你只需要挑她進食的時候,進去探望她一下便好。」
柳瑜被她遊說幾次,終是被打動:「這樣吧,你我見面的事本就沒張揚,今後也不要再見了,省得惹人懷疑。你相公在刑部,你探得好時機後,讓人把藥送給我。寫清楚我得怎麼做,藥怎麼用,我都聽你的。就算到時官差找人問話,我一農婦,又哪裡知道什麼毒藥的。你也在後頭幫我遮掩著些,我們倆互不相識,自然沒人好懷疑了。」
丁妍香連稱她想得周到,便依此行事。
丁妍香時時關注刑部的動靜,這日終於探得居沐兒要轉牢獄,這可正是再好不過的機會。皇上下旨解了居沐兒與龍二的婚親,那龍府再無身份賴在牢中相伴,居沐兒身邊無人,待她服了毒,在轉獄之前突然暴斃,這一團混亂,根本就會無從查起。
丁妍香越想越是高興,她急忙給柳瑜寫了一封信,在信里夾了藥粉包,讓丫環偷偷去陳家送了一趟。
於是這日晚飯時分,柳瑜去牢里探望了居沐兒。她在那裡待的時間不長,約莫盞茶時分便出來了。
出來後,她看到遠遠守在大牢外頭等消息的丁妍香的丫環,沖她點點頭,微微一笑,然後從容離去。
那丫環得了信,歡喜地回去報了丁妍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