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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第149章結局(下)

2024-08-17 13:11:19 作者: 綠藥
  第一百四十九章

  話說像裹了蜜似的,實則明目張胆幹些登徒子的徑。閱讀別人作畫是筆墨,可他卻是嘴巴。

  尤玉璣攏了衣襟,挑簾下了床榻。她回頭望過去,光線昏暗的床幔里,司闕睡。他醒望過來時總是一張笑臉,而當他睡了恢復疏離冷傲之姿。

  尤玉璣在司闕的眉目上多看了一會兒,為他理了理被角,緩緩放下床幔。解毒故,司闕最近總是貪眠。

  她覺有些悶,走到窗口,動作輕柔地將窗戶推。可惜今日無風,並沒有她渴望的涼風拂面。

  屋子悶,面悶,連帶她心口也覺越發悶悶的。

  尤玉璣從小到大極少做事猶豫不決,唯獨今朝一直陷在困『惑』『迷』茫中,也不知是看不清前路,還是不願往前走。

  尤玉璣回身,倚靠窗口望向床榻的方向。遮光的床幔放下來,遮了司闕的身影。她隔床幔望,也不知道在望些什麼。目光逐漸變虛空。

  起先還計較,較勁似的想要他愛更深些,想要他對她全心全恨不掏心掏肺再也不會說半句謊話。然而自從被他從東宮帶來,很多事情變說不清。那些原本在的事情,也變沒那麼在。

  那麼未來呢?

  尤玉璣微微蹙起眉。

  他們兩個人有了分歧,他們想走的前路並不一樣。她盼離陳京,回司地也好,回母親的宿國故土也罷,總好過留在陳京,所求不過自在些。

  而他和下大分男子一樣,始為權謀。

  權勢是個好東西,也是個危險的東西。

  尤玉璣慢慢垂下眼,視線落在自己的腹。她不想再將責任推給孕期情緒敏感,她知道是自己變優柔寡斷了。

  「阿姐!」窗響起尤嘉木的聲音。

  尤玉璣立刻轉身,朝立在庭院裡的弟弟低聲說了句就來。她將窗戶關上,望了一眼床榻的方向見沒有吵醒司闕,才悄聲走去。

  尤嘉木站在院中,看姐姐走來,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姐姐的肚子上。他很快移視線,笑說:「姐姐,我們好久沒一起走一走說說話了!」

  「那嘉木給姐姐講一講這大半發生的事情。」尤玉璣笑笑,走到他身邊,和他一起往後院的花園去。

  尤嘉木很心地跟姐姐講起這半發生的事情,只是偶爾視線不由落在姐姐的肚子上。他與元逸哥哥回來時,便發現了姐姐有了身孕,姐姐沒有主動說什麼,他忍好奇也不敢多問。

  尤嘉木說說,忽然住了口。

  尤玉璣轉眸望過去,見他神情呆呆的。尤玉璣笑笑,抬手在他的眼前揮了揮,尤嘉木回過神來,立馬擺一個笑臉。

  尤玉璣有些累了,扶圍欄在憑靠坐下,她含笑問:「嘉木何時變這樣吞吞吐吐了?」

  尤嘉木泄了氣似的挨姐姐坐下,低聲口:「姐,我只問你這大半有沒有欺負你?」

  一句話問來,他整個脊背都繃緊了。第一次上戰場打仗時都沒這般緊張過。他抬起眼睛,目光灼灼地盯姐姐,不希望看見姐姐眼中任何可能現的躲閃目光。

  尤玉璣笑笑,拉住尤嘉木的手。別看紀不大,他的手很大,上面還布一層繭。尤玉璣拉尤嘉木的手,將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尤嘉木嚇了一跳,瞬間將手縮回去,背在身後。他眉目之間竟有幾分畏懼。

  尤玉璣被他這反應逗笑了。她重新拉住尤嘉木的手,貼在她的肚子上。她垂眼,聲音溫柔:「嘉木要當舅舅了。」

  尤嘉木張了張嘴,想說姐姐還沒回答他的問題!

  「你真正的姐夫現在在姐姐房裡睡。」

  尤嘉木瞬間扭頭朝姐姐房間的方向望去,兩個人走了有一段距離,白牆與樹枝掩,已看不見姐姐的房間。他不可議地回頭望向尤玉璣,嘴巴長大大的,卻一個字也說不口。

  尤玉璣抬手,抬一抬尤嘉木的下巴,將他的嘴巴合上。她柔聲說:「我們很好。只是他身體不好,近日事情也多總是奔波。等忙過了這一陣,再讓嘉木正式喚她姐夫。」

  尤嘉木眉頭仍舊擰。

  分明姐姐這樣說,他應該放心才是。可是名分不在,他瞧姐姐鼓起的肚子總覺有些不是滋味兒。

  他重新打量姐姐的表情,自昨日歸家回來便懸起的心慢慢放下。

  「阿姐這樣說,我倒是放心了些。不過若有什麼不舒心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和嘉木說才!」


  「嗯。」尤玉璣含笑頷首。面對家人時,她總是溫柔的。

  「哦對了我這裡有糖!給姐姐買的!」尤嘉木從腰間荷包里翻幾塊糖塞進尤玉璣的手裡。

  他的視線越過尤玉璣望向躲在梧桐樹後的尤衡,沖元逸哥哥使眼『色』。明顯姐弟兩個的談話盡數被尤衡聽見了。尤衡咧嘴笑,沖尤嘉木點頭。

  兩日昨歸家發現尤玉璣有了身孕,這兩人昨晚上皆是一夜沒睡,來想去,讓尤嘉木今日過來談談話。而尤衡則躲在暗處抓耳撓腮地偷聽,倘若真是鳶鳶被人欺負了,他一個暴跳就衝去砍人!

  尤玉璣垂眼睛,慢慢剝糖紙,將橘『色』的糖塊放進口中,假裝沒看見尤嘉木朝她身後拼命擠眉弄眼。

  尤玉璣早就看見蹲在梧桐樹後躲的二哥了,畢竟近十尺的身量,可不是那麼好躲的。

  索二哥那身量蹲在樹後躲應當不會舒服,尤玉璣一塊糖沒吃完便站起身要回去。尤嘉木送尤玉璣往回走,尤衡這才站起身,敲了敲蹲麻的腿。

  尤嘉木將姐姐送到小院門口便跑了,飛快跑去給尤衡匯合。兄弟兩個商量了一下,去屋子去抓人顯然不好,不如派人守在尤府各個門口,鐵了心要看看偷香人是何方神聖!

  可惜,他們兩個並沒有能如願。

  確切地說,尤玉璣回了屋,悄聲挑床幔時,床榻空空,已不見了司闕的身影。尤玉璣在床邊立了一會兒,悄聲將床幔放下。

  她回頭走向桌邊,上面放一支步搖,是司闕留下給她的。她在桌邊坐下,捏步搖輕輕晃了晃,目光柔弱無力地跟晃動的流蘇。

  不多時,景娘子腳步匆匆進來稟告陳安之來了。

  「上午鬧了那麼大的笑話,這會兒往這裡來,不知道是不是黑張臉沒事找事!」景娘子不悅抱怨。

  景娘子這話反倒讓尤玉璣想起了翠玉,她竟是沒有想到翠玉會有這樣的造化。尤玉璣走向梳妝檯,取抽屜里的信封,起身往走,她詢問:「春杏那邊都安排好了?」

  景娘子點頭:「夫人放心,都安排妥當了。」

  眼看尤玉璣跨過門檻,景娘子趕忙上去攙扶了一把。

  陳安之焦急等在花廳里。從王府趕過來時,他滿心想司菡的話,匆匆趕過來這一趟是為了尋他心心念念的闕公主。然而真的到了尤家,他不由多想了其他——想到這半個月自己無數次的決心和打算。

  不是說好了回來之後洗心革面,善待一妻一妾再不准後宅那般『亂』了?

  他簽下名字的和離書還在尤玉璣的手中,人不知道,他心裡卻清楚尤玉璣從他簽下和離書那一日起便不再是他的妻。

  當下之際,應該先將尤玉璣哄回去才是。

  畢竟,在這場姻緣里,他的確有錯,當初聽信方清怡的誣陷挑撥沒少冤枉、斥責尤玉璣。事已至此,他為了未來的平和生活,勉為其難低頭一次也無妨。

  至於闕公主?既然闕公主與尤玉璣關係好,他將尤玉璣哄回去了,還怕司闕不回去嗎?縱使這兩個可憐女人曾擁取暖,日後有了他的疼愛,她們知道了他的好,自會安生下去。

  她們兩個人關係好,也好。這樣三個人的後宅才會更和諧……

  腳步聲打斷了陳安之的緒,陳安之回頭,望向現在門口的尤玉璣。屋的暖陽落在她的肩上。陳安之怔怔望尤玉璣瑩白如雪的臉頰,也不知是不是這麼久軍中生活不見女子,恍惚間竟被這一瞥驚艷。

  八個月不見,尤玉璣不見清瘦,反而變腴潤了些,面『色』極好,皎若明月。她仍舊穿喜歡的淺紫『色』裙衫,布料輕盈,裙尾無風自動。只是多加了一件鴨卵青的寬大披肩,繞過臂彎,一邊長一邊短地垂在身前,將上半身半遮。

  瞧見尤玉璣比他離時更豐腴了些,陳安之心裡頓時有些不是滋味兒。難道她這裡就不曾擔憂過他在軍中吃苦受傷,甚至有『性』命之憂?

  尤玉璣跨進門內,款款走過去坐下,動作自然地理了理披肩,搭垂在身前腿上。

  「正想去王府尋世子爺,沒想到世子爺這便過來了。」尤玉璣略一抬手,「世子爺請坐。」

  「想要尋我?」陳安之望尤玉璣的眼睛,重新在椅子裡坐下。

  抱荷帶侍女端茶水、點心進來。她將茶杯重重放在陳安之面前,轉身的時候翻了個白眼。

  尤玉璣問:「不知王妃可與世子說過一起去宗門送上和離書之事?」


  陳安之的眼睛瞬間黯然下去。這事昨晚上王妃便讓身邊的谷嬤嬤說給他聽了。陳安之很是不高興,覺王妃趁他不在家時,私自做決定是很不好的為。他本是想去找母親問問可有迴旋餘地,及母親剛生產沒幾日不宜叨擾。再者後來他知闕公主不見了,他便將事情放在了一旁,直到今日登尤家的大門。

  「聽母親說了,只是……」陳安之有點不知該如何挽留。

  「玉璣。」他認真喊她的名字,目光真摯言辭懇切,「這一趟隨軍八個多月,我想了很多。過去的確是我有眼無珠,被小人蒙蔽、挑撥,對你不夠好不說,還說過許多過分的話。這些都是我的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真的知道錯了。」

  景娘子立在尤玉璣身後,聽陳安之如此真誠的道歉,在心裡嘀咕:早幹什麼去了?她視線落在尤玉璣身上,寬大的披風遮了尤玉璣的孕肚。

  尤玉璣神『色』淡淡,聽陳安之的誠摯道歉,沒有多餘的表情。

  她越是如此,陳安之心裡逐漸始慌。他不明白尤玉璣這是什麼反應,難道他如此真誠的道歉,也換不了她一個表情?

  陳安之坐立不安地端起面前的茶盞飲了一口,像是下定決心一樣,他舒一口氣,將茶盞放下。

  「玉璣,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錯過了這場賜的好姻緣。我希望這一切都不晚。我們、我們……」陳安之扭捏地咽了口唾沫,「我們重新始好不好?」

  尤玉璣安靜坐在那裡,陳安之說話時,她體地望他,完全說不上失禮。可偏偏對陳安之放下世子身份的卑微道歉,沒有一絲反應。

  陳安之覺再這麼下去,自己的臉頰會發燒。甚至此時此刻,他已經感覺到了無地自容。

  但是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他不能半途而廢啊!

  難道這八個月暢想的美好三人眷侶就這麼被扼殺?不的。

  陳安之咬了咬牙,豁去一般再度口:「玉璣,要我如何說你才能明白我的心?其實、其實是我少不知事沒能看懂自己的心,我早就從心底把你當成了我的妻。沒錯,我最初對你有很多誤解。可撥雲霧總能見到月明不是?」

  陳安之臉頰忍不住泛紅,有些激動地站起身。他朝尤玉璣走一步,在看見尤玉璣微微蹙眉後,稍微冷靜了下,及時停下腳步。

  他忍臉頰上的發燒,望尤玉璣的眼睛,努力讓自己的神情更顯深情些。他說:「玉璣,你是個很好的女子,是我有偏見而不知。也、也正是為你是我的妻子,我在你才不願你拋頭『露』面啊!這難道不是正好證明了我有多在你?而且……而且離京城的八個多月,遠離京城的繁華,我一下子冷靜下來,想了很多事情。想最多的,是你。」

  「這離的八個月我才知道何為夜不能寐寢食難安。誤會解除了,我方明白你早就住在了我的心裡。我對你早已是情根深種,千迴百轉,愛綿綿不可自拔!」

  尤玉璣忽然有點想吐。

  她偏過頭,及時捏了一塊白瓷小碟里的蜜餞放進口中,緩一緩。

  景娘子和枕絮悄悄眼神交匯,再移目光。景娘子板臉臉『色』難看,縱使枕絮『性』子好也在心裡生想要將人攆走的衝動。

  「你不信我嗎?難道要我把心刨來給你看嗎?」陳安之急問。

  蜜餞甜甜的味道在唇舌間暈,再輾轉紓解了胃口的不適。尤玉璣口:「我信你。」

  枕絮睜大了眼睛,驚愕不已。

  陳安之一愣,臉上瞬間『露』笑容來。他就知道尤玉璣不是表面上那樣決絕,也不妄他低三下四一回。反正來日方長,日後讓她補回來就是。

  「不過,」尤玉璣話鋒一轉,「我與王妃親自進宮向西後稟明和離之事,也是她老人家讓我們將和離書遞上宗門。若不依言,恐不宜。」

  陳安之皺了眉,道:「我們再去見……」

  尤玉璣打斷他的話:「如今新帝即位,正是『亂』的時候。先帝是她老人家一手養大的,先帝去了她老人家必然難受,這個時候怎能這樣的小事去打擾。」

  陳安之聽了尤玉璣的話,亦覺很有道理。

  可是他心裡一千個一萬個不願將他與尤玉璣早已和離的事情公之於眾,尤其是在他今日如此卑微討好之後,更加不願放棄,否則他的卑微還怎麼討回來?

  花廳里一瞬間沉默下來。

  「這樣吧。」尤玉璣打破了沉默。

  她一口,正犯愁的陳安之立刻抬眼巴巴望過去。


  尤玉璣頓了頓,緩緩口:「我們先依言。」

  「先」字似有似無地被尤玉璣咬重了些。短短的幾個字,被尤玉璣說很慢很慢,給了陳安之考的時間。

  「我明白了!」陳安之果真了尤玉璣的暗示,「你說的對,既然是重新始,就更應該真正的從頭始!你我之間這場婚事千瘡百孔,理應徹底拋棄,從頭來過。這一回不要賜婚,不要『亂』七八糟的政治素,只是你我二人結百隻好!你說好不好?」

  這話,尤玉璣可不能接。

  哄騙可以,卻不能真的落了話頭。她端起面前的茶盞,小小抿了一口。裡面裝的不是茶,是她近日來十分喜歡的酸梅湯。

  陳安之直勾勾看尤玉璣喝酸梅湯,見她沉默,只當女子羞澀。他轉念一想,自己之前的確冤枉她多,她礙於顏面也是可能的。還好她還有一顆和他一樣的真心。待了國喪,他們再重新舉一場隆重的婚禮,將過去的荒唐徹底彌補。知道了她的心,最重要。

  尤玉璣喝了兩口酸梅湯,將茶盞放下,溫聲道:「兄長如父。近日氣炎熱,我就不與世子往了,讓我二哥代我跑這一趟。」

  「是熱。你不去也好,熱你,我也心疼。」

  尤玉璣偏過臉,去拿了一塊蜜餞來吃。

  她側首吩咐景娘子去請尤衡。

  陳安之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腳步,皺眉轉過身,面『露』難『色』。尤玉璣攥披肩一角的手指微微緊了緊,眉眼卻依然從容地望向他。

  陳安之忍了半,還是忍不住問口:「你可知道闕公主在哪裡?」

  尤玉璣抿唇,沉默。

  陳安之心裡有點『亂』。這個時候理應先哄了尤玉璣,可是他心裡實在記掛闕公主。他說:「夫妻之間應當坦誠待。我日後不想有事瞞你,希望你也是。我來時司菡說公主在你這裡……」

  陳安之有些緊張地望尤玉璣,也說不清是緊張尤玉璣會為他在另一個女子而生氣,還是緊張闕公主的下落。

  尤玉璣輕輕「哦」了一聲,說:「上次聽他說王府枯燥,許是門散心了吧。我派人去他往日常去散心的幾個地方問問。」

  陳安之終於放下心來。一是尤玉璣沒有生氣,二是有了闕公主的消息。他甚至在心裡責怪自己聽信司菡的渾話。他之前分明已在聽信偏言之事上栽過跟頭,如今可再不能隨聽信那些賤妾的鬼話才是!

  尤衡便帶尤玉璣仔細保管的和離書,與陳安之一趟門。尤玉璣仍舊坐在花廳里沒有離去,靜默等候。

  傍晚時分,尤衡回來。她立刻抬眼望過去詢問:「如何了?」

  「一切順利。到了地兒,陳安之屁顛屁顛去辦流程。」尤衡笑說。

  抱荷翹嘴角笑:「恭喜夫人!」

  枕絮與景娘子也『露』笑臉。景娘子挖苦一句:「總算可以將和離之事大方說來,再也不讓旁人誤解咱們夫人和那玩兒還有干係。」

  景娘子最是守禮,以前再怎麼憤怒還是一口一個世子地喊。如今事了,她對陳安之的稱呼直接變成「那玩兒」。

  雖本就是料之中的結果,尤玉璣還是鬆了口氣。她挺直的脊背慢慢柔軟下來,倚靠一杯,視線落在陳安之過的茶盞上。她指過去,吩咐:「拿去扔了。」

  「還有,」尤玉璣望向景娘子,「讓卓文派人在京中散消息,重點是簽下和離書的日期要說清清楚楚。」

  尤玉璣將搭在身上披肩扯些,手心輕輕撫腹。

  她吩咐,從今日起但凡陳安之上門,不必通稟,直接攆了。

  翌日,陳安之讓望山跑一趟約尤玉璣去漣水畫舫遊玩,遭拒。他責罵望山沒有,親自跑了一趟,任小廝將尤府院門叩嘚嘚響,也沒人門。

  「難道不在府中?」陳安之皺眉念叨。

  接下來幾日,他陸續上門,都沒有見到尤玉璣。有時也能叩尤府的大門,可尤家的家僕見了他,隨便糊弄一兩句立馬關門,連請進門的客套都沒有。

  陳安之終於回過味兒來。

  他驚覺是尤玉璣哄騙了他,然而他將當日情景回憶一遍,尤玉璣的確沒有給過他任何承諾。

  陳安之氣臉『色』發白,窩火的感覺直接將他氣病了。偏偏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就算氣跳腳也毫無辦法。

  病還沒好呢,華容公主找上門來,奚落責罵不說,拿棍子直接讓他身上打。晉南王橫眉瞪他,他只好壓委屈任由華容公主發泄。


  好不容易病好了,華容公主也不再來尋他。戰事偏一夜之間焦灼起來,敗仗的消息一次次傳來,京中朝野都慢慢變緊張起來。

  按原計劃,理應啟程去封地,竟也為封地被敵軍侵占,而不回。

  陳安之心中鬱郁,整日閉門不。他只要一想到一門遇到的每一個人見了他都要恥笑,便心中痛苦。想要去封地躲避他人非議的想法竟也暫時不能如願……

  「唉!」陳安之重重嘆了口氣。

  他蜷縮在床榻上,枕頭壓在自己的頭上,在心裡憤憤罵尤玉璣。

  對,都怪她。

  自從娶了她,他的不順心簡直是一樁接一樁!

  簡直是衰夫命!

  ·

  翠玉風風火火地回到小院,來找林瑩瑩。

  林瑩瑩這幾日沒有去擺攤賣包子,一是剛了那樣的事情,街坊四鄰肯定很多多事之人,她先避一避。另一方面翠玉不在了,她一個人的確有些忙不過來。

  姐妹兩個和以前一樣親昵地拉手在桌邊坐下。

  翠玉喋喋不休地跟林瑩瑩講公主府是那麼寬敞多麼寬敞,公主和駙馬對她有多好。林瑩瑩坐在一旁滿面笑容地安靜聽。

  「我還多了個哥哥呢!」翠玉心地笑。

  林瑩瑩彎眼睛點頭,微微力攥她的手:「你這是苦盡甘來啦。真好呢。」

  「我想帶你回去。」翠玉說,「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我不放心!狗富貴了,都不忘舊人呢!」

  林瑩瑩卻輕輕搖頭,笑說:「我不是和你客套。只是你如今剛回去,最重要的是先和家人好好處,彌補這些的遺憾。再說了,咱們這些過的日子,人不會懂。你這小郡主當也不會輕鬆,總要先適應。」

  翠玉目光躲閃了一下。這些的經歷不可抹去,她知道自己定然會遇到那些貴女的鄙夷和排擠,府里給她安排了好些課程,她有好多事情要從頭學起。

  林瑩瑩是真的替翠玉歡喜,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攜手往,也不影響兩個人的姐妹情誼。

  「現在是有點麻煩。」翠玉撓了撓頭,「說實話,我到現在都懷疑是不是搞錯了。公主的女兒,我?」

  她指自己的鼻子,一臉不敢置信。

  她毫無形象地砸吧嘴,說:「錦衣玉食的日子,其實也挺慌的。不過最慌還是為你不在嘛。」

  林瑩瑩捏捏她的手,笑說:「很多事情都是要自己去面對的。你可以的。」

  姐妹兩個閒談了好一陣,終於達成共識。林瑩瑩不跟翠玉去公主府,翠玉會安分在公主府學當一個合格的郡主。當然了,翠玉留給林瑩瑩的銀票,林瑩瑩自然不會退卻。

  翠玉臨走前,猶豫了片刻,胳膊肘撞一撞林瑩瑩,問:「你和他怎麼樣了?」

  林瑩瑩抿唇沒說話。

  「我有個主,」翠玉說,「我現在剛回去和那個公主生疏呢,好些事不敢實說。等我和她稍微熟一點,求她給個恩典?到時候咱們結拜姐妹,讓你做公主的義女怎麼樣?哼,這樣也不怕你身份低了!」

  林瑩瑩承認自己有一瞬間的心動,不過她還是搖了搖頭,微笑說:「很晚了,回去吧。」

  林瑩瑩送走了翠玉,回身推裡間的門,看見江雲澈立在桌前寫字。她驚訝問:「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中午。」

  「你偷聽我們說話?」

  江雲澈笑笑,道:「是我睡很好,你們吵醒了我。」

  「你……」林瑩瑩抿了唇,不吭聲了。

  江雲澈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不。」

  林瑩瑩愣了一下,轉瞬間明白江雲澈是在拒絕翠玉的提議。她不由咬了唇,在嬌紅的唇上留下一道白印子,臉『色』也隱隱泛了白。

  「你就是你。」江雲澈說。

  他轉頭望向林瑩瑩,見她低落地低頭,知道她沒聽懂,他忽然笑了一聲,道:「下半媒人會上門。本該早一些,只是如今國喪期間不能婚配。」

  林瑩瑩皺眉望他,眸中浮現許多不解。他仍舊在寫字。林瑩瑩一直覺他寫字時很有一番雲流水的瀟灑。

  「是我不懂,還是你糊塗了。」林瑩瑩重重搖頭,「不可能的。」

  「古往今來,三嫁女為後亦有之,你嫁我為妻為何不可。」


  「那……那都是特殊情況。是極少數的傳奇!」林瑩瑩分辯。

  江雲澈仍舊悠閒地寫字,說話亦是慢悠悠:「人來這世間一遭,何必定要循規蹈矩,成為凡人。離經叛道,做後人『迷』茫中效仿的傳奇何嘗不是快事一樁。」

  他終於寫完了,放下筆。經過林瑩瑩身邊,輕輕握了握她垂在身側的手。

  「我回去了。夜間恐有風雨,早些歇息。」他鬆了手,經過林瑩瑩往走。

  林瑩瑩『迷』茫地走到桌前,去看江雲澈剛剛寫的東西。

  桌上攤兩頁紙,是他們兩個人的生辰八字。

  林瑩瑩呆怔了片刻,轉身跑到門口,望到院中的江雲澈,急急問:「為什麼?」

  江雲澈「唔」了一聲,道:「有人兇巴巴地嚷嚷能給這世間任何一個男子當妾當室,唯獨我不。那隻好八抬大轎娶回來了。」

  林瑩瑩沉默了好半晌,才低聲反駁:「才沒有兇巴巴……」

  江雲澈笑笑,微眯了眼望夜幕中的半月。他從低微處爬起來,所為不過是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不被他人所左右。若連迎娶何人都做不了自己的主,這不斷攀爬的一生便成了笑話。

  ·

  轉眼『色』轉涼,從夏到秋到冬。

  今的雪要比前幾晚一些,乾冷,像在憋一場暴雪。第一場雪落下時,尤玉璣坐在火盆前烤火。絲絲縷縷的暖流撲面,讓身體裡也跟暖和起來。

  尤玉璣的產期快近了。

  她轉頭望向淨室的方向,隱約還能聽見些水聲。司闕半個時辰前過來,此時正在沐浴。他每次來,身上都卷一股很粘稠的『藥』味兒,都是在毒樓研『藥』時染上的。所以他每次過來第一件事便是先沐浴,尤玉璣喜歡的香料洗淨一身的『藥』味。

  尤玉璣收回目光,轉而望火盆里徐徐燃的火苗,微微走神,想如今的戰事。

  那支蠻力軍起先只是很少的人數,如今竟規模越來越大。陳國兵力雄厚,可遇到這樣一支每人都能以一敵十的蠻力軍,亦十分棘手。

  陳國先帝輕時壯志凌雲一心想要一統十二國,到了晚急功近利,存了很多禍患。比如連戰事國庫虧空。比如過重征伐,反倒連京城這樣的地方都有山匪。比如對下一任帝王寄予厚望反倒讓儲君之位多不穩,如今龍椅上這位何嘗不是臨時拎上去的。比如過於重降國的臣子。比如明明做梟雄事,偏偏要表現仁心,不殺降國皇室而是養於別宮。這些降國皇室,有幾人沒有復國心?

  如今司閬已經悄悄救走許多不降國的皇室人,那些人召集了舊,追隨了司閬。

  司閬的軍力最初從寧國借來的那支蠻力軍,已經發展越來越大了。

  民間誰也不敢『亂』議論,但忍不住暗想許是要變。陳國先帝的統一十二國大志,恐怕要讓司閬繼承而去……

  「姐姐。」

  尤玉璣回過身,回眸望向司闕。他已站在她身邊,她剛剛竟是沒發覺。他從淨室來,來一身水汽。他俯下身時,濕發上的一滴水珠落在尤玉璣的手背上。

  尤玉璣溫柔笑,拉住他的手腕,讓他在身邊坐下,柔聲詢問:「這次什麼時候走?」

  司闕挑眉望過來:「姐姐,我剛來不到一個時辰。」

  他燦爛笑起來,說:「鳶鳶是不是舍不哥哥?」

  尤玉璣沒說話,稍微調整了坐姿。肚子大了,一個姿勢久,就會後腰犯酸。她將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司闕的目光也落過來。他俯下身湊近,將耳朵貼在尤玉璣的肚子上。

  尤玉璣拿過司闕手裡的棉巾,輕柔地給他擦拭濕發。她說:「要一直幫司閬到什麼時候呢?」

  她不喜歡阻撓別人的事情。一句話說完,像給自己辯解似的補了句:「總是在毒樓幫他研『藥』,累了吧。」

  「我不是幫他。」司闕偏過臉望尤玉璣,面『露』嫌棄之『色』:「司閬蠢了,還沒搶到皇位。」

  尤玉璣一邊給他擦濕發,一邊說:「還不到一做到這些,已經很厲害了。」

  司闕湊到尤玉璣面前,低聲問:「姐姐就是舍不哥哥走,想讓哥哥留下來陪你。」

  帕子上帶『潮』氣,沾尤玉璣的手。尤玉璣將濕帕子疊了疊,在司闕期待的目光里,慢慢彎了唇:「若生產時,你在,那自然是好的。」

  司闕一瞬間燦爛笑起來,像了糖豆的小小孩童。

  他捧起尤玉璣的手,在她的指尖上反反覆覆地親吻:「不走,最近都不走,一直陪姐姐,陪他們兩個生。」

  說到這裡,司闕望尤玉璣的肚子慢慢皺了眉。

  隨月份越來越大,便診了雙胎。

  對於尤玉璣肚子裡是雙胎這事,司闕是不大高興的。

  第一次診是雙胎時,他曾沮喪地偎在尤玉璣的腿上抱怨:「一個就夠了。」

  尤玉璣初時不懂他的不高興,後來猜司闕小時候經歷。尤玉璣沉默了好一陣,握住司闕的手,溫柔說:「我們一定能成為公平的父母。」

  司闕掀起眼皮瞧她,曲起的食指敲了敲尤玉璣肚子裡的小兔崽子,懨懨道:「我是怕兔崽子們累到我的鳶鳶。」

  臘月三十,明明還沒到尤玉璣的產期,不知是不是為雙胎,她竟提前發動。

  晴空萬里,白雲緩緩地走。

  冬日時節,卻溫暖如春。

  尤玉璣輕輕握住司闕的手,蹙眉望他,「別走」兩個字含在舌尖,她沒有說口。

  司闕俯下身來,將輕吻落在尤玉璣的額頭。他湊到尤玉璣耳畔,溫柔道:「不走,和你一起等我們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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