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凝雖小,但是好在虛心受教,不然也不會跟在了夏涼安的身邊。
時光荏苒,光陰似箭,很快就到了人人期待的上巳節了。
這天即使外面的雪還沒有徹底融化,空氣中也透著骨子刺骨的冰寒,但是依舊架不住這些年輕男女外出踏青的心情,連帶著上了年紀的老一輩也會攜妻邀友外出聚聚。
皇宮裡這一天,天子盛裝打扮,要宴邀群臣以及後宮妃嬪,所以皇宮裡除了長樂殿,其他的地方一早就被下人們給布置好了。
夏涼安從記事開始就從沒參加過上巳節,甚至其他的一些節日也沒參加過,一是因為她這過於清冷的性子,還有一點可能就是因為她那張難登大雅之堂的容貌吧,但是夏涼安卻從未在乎過。
介於她的身份和地位,別人不敢議論,但是私下裡,誰又能保證沒有說過一句呢?
這天清晨,夏涼安是被吵醒的,眼底紅眸一瞬隨即變為漆黑一潭,額心一簇朦朦朧朧的痕跡也在轉瞬消失。
夏涼安睜眼靜默了一刻鐘,聽到外面顏襲的聲音,「南唐,彩雲間雲錦百匹,紅錦百匹,另加碧玉龍鳳釵一支,已記錄在冊。」
「顏襲姐姐,這些是西周睿王爺送來的賀禮,一共九十九件,均已記錄在冊。」紅凝的聲音緊隨其後。
「好。」顏襲吩咐著,「著人抬到西廂房,別弄亂了。」
緊接著顏襲又繼續清點下一家的東西,雖然她們的聲音不大,而且離夏涼安住的地方不近,但是只要她想,這整個皇城之內的聲音又有哪件能逃過她的耳目,更別提小小的一個長生殿了。
夏涼安未動怒,只是輕輕的又將眼睛閉上了,任由她們去忙。
從入凡間這將近上萬年的劫難,終究是要結束了,時間久遠到連剛入凡間的記憶都模糊了。
思緒飄到很久很久以前,具體幾千年前已經記不清了。
天空陰沉著,下著淅淅瀝瀝的雨,不知道下了多少天,空氣中透著一股濕冷的氣息,杳無人煙的荒郊野外,道路上疾馳著一輛馬車,看馬車的樣子也算是有錢的大戶人家,車子在泥濘的小路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車轍印和一趟馬蹄印。
天色漸漸變暗,一條小河邊出現了一個包袱,以及到此為止的馬車痕跡,包袱已經被雨水打濕,裡面包裹著一個嬰兒,不哭也不鬧,任由雨水打在臉上,嬰兒長得很精緻,漂亮的像個瓷娃娃,睜著一雙大眼睛,靈動的仿佛會說話一般,一雙紅色的瞳眸好奇的打量著四周,額心盛開著一朵妖冶的不知名的花朵,紅的仿佛能滲出血來。
這一世,初入凡塵,便被視為不祥之人,被生身父母拋棄。
又是一天,雨停,一位蹣跚的老婦來小河邊投洗前些天因下雨而霉掉的衣物,卻在河邊發現了裝著嬰兒的包袱,此時包袱已經全部濕透。
老婦抱過來才發現裡面是個嬰兒,可是把老婦嚇了一跳。
「這,這誰家的孩子啊?」老婦抱著嬰兒四處張望著,卻沒有發現任何人煙,而且當時的車痕早就被雨水沖刷掉了。
看著孩子額心艷紅的花印,老婦也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拿手試了一下嬰兒的臉頰,臉頰上冰涼刺骨的感覺讓她立馬將手縮了回來。
「這麼涼,怕是活不成了吧?」老婦喃喃道。
誰知就在老婦說完,嬰兒竟然睜開了眼睛,一雙漂亮的紅瞳看著面前的老人。
雖然老婦早就想到這孩子會有何不同之處被丟棄,但是卻還是被這樣一雙紅色的眼睛驚嚇到了,差點將手中的包袱扔了出去,好在活了這麼一把年紀了,什麼荒唐的事沒見過,沒聽說過 ,心臟被嚇得直跳,但還是嘴裡念念有詞的將嬰兒從濕答答的包袱里抱了出來。
荒郊野外的地方,沒有村莊,也沒有鎮子,只有幾里之外的一間茅草屋,原本是老婦和老伴一起居住的,但是一年前老伴先走了,所以只剩下老婦一個人守在這間屋子裡,無兒無女的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度過此生,如今多了個孩子,不免讓她的老年生活豐富了起來。
「真好喲,你這丫頭不哭也不鬧,不然讓我這老婆子如何哄是好。」老婦喜面的說,「看你這額頭上有個花花,不妨就叫花兒吧,要是老頭子還在的話,認字,肯定能給花兒取個好名兒。」
花兒不哭也不鬧,但是也不笑,一張精緻漂亮的小臉長大了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但是那雙紅色的眸子卻清冷的讓人難以接近,即使這樣老婦也開心。
轉眼,花兒已經十歲了,這天清晨花兒做好飯等著老婦起來用,但是快到中午了,還不見人,於是花兒起身去看她,卻感受不到一點活人的氣息,花兒知道這意味著一個人的一生結束了,她的魂魄會去往冥界開始下一世的輪迴。
人就是這樣延續生命,這一世的滅亡就代表著下一世的開始,所以花兒也只是靜靜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一雙紅眸越發的清冷,純粹的沒有一絲其他的感情,就連淚水都沒有。
她抬起右手,一簇火苗活躍在她白嫩的手指上,花兒環顧了一下這個她居住了十年的茅草屋,還有這個和她相依為命了十年的老婦,然後手指一甩,指尖的火苗像是通了靈似的從她指尖跳了下去,茅草屋瞬間被點燃,「轟」的一下就燃了起來,花兒就站在這場火海中看著面前的一切化為灰燼,然後手掌一收,大火瞬間消失,花兒額心的花朵紅的更妖冶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花兒來到了一個鎮子,但是鎮子裡的人看她都像看妖怪一樣,不說她額頭上那朵盛放的花朵,單是她那雙紅色的眸子就讓世俗不容,一段時間之後......
「她是個妖物,燒死她!」突然有人大喊一聲。
「燒,燒死她!」
「燒!」
「....燒死她......」
凡人總是這樣,異於自己的不容,寡於自己的不容,淡於自己的不容。
於是凡間的一場火讓她的頭一世在此畫上了句點。
小小的身體被綁在木樁上,大火吞噬著她的肉體,即使被焚燒十分的痛苦,但是她那張昳麗的小臉上依舊清冷毫無表情,這就是她在凡間的宿命,逃不掉的宿命。
夏涼安尤記得上一世,那已是距今一千多年前的事了......
皇城街道上,一輛囚車在遊街示眾,囚車裡是一位女子,女子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爛不堪,有些地方還掛著新鮮的傷口,但是那張臉,只一眼就讓人這輩子都忘不掉。
精緻白皙的臉龐,玲瓏挺立的鼻樑上一雙浸了水的眸子如墨玉一般散發著致命的魅惑,口如含朱丹,即使沒有一絲表情,光看著也動人心魄,再加上那裸露在外的肌膚如凝雪般白皙,摸上去一定也如羊脂玉般潤滑細膩,怎能不讓男人犯罪?
佳人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識,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只可惜陪王伴駕終究會成為禍水,朝代更替的後果只能如此......
「妖姬,殺了她!」
「紅顏禍水,該殺!」
「狐媚禍國,罪不容誅!」
「殺了這妖姬,殺了她,殺了她,殺了......」
此起彼伏討伐的聲音在周邊響起,囚車裡的女子只是微微閉了眼,絲毫不在乎這些人的聲嘶力竭。
這就是凡人,斷不了七情六慾,禁不住美色誘惑,逃不掉欲望沉淪。
當大刀落下來的那一刻,風起雲湧,天空一片紅色,是血一般的紅,那種感覺壓的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敢喘息,膽戰心驚的看著這瞬息萬變的天色,就連聲嘶力竭討伐的聲音都沒有了。
在這血一般的紅色當中,一抹倩影背身而立......
「恭喜尊殿,賀喜尊殿。」
被敬之人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
「只消一世,尊殿便可歸來......」
夏涼安是被一股好聞的味道喚回來的,但是她卻沒有睜開眼睛,而是任由這具身體沉了下去,額頭上忽然閃了一下,一抹紅色慢慢浮現出來,一雙朦朧的紅色眸子微微睜開,然後從這具身體上飄浮出來,那是一張讓人永生難忘的昳麗容顏,俊美的仿佛整片天地都失了色彩,任何辭藻都無法形容她的容顏。
只見她抬起被紅裝映襯的越發白皙的玉指,輕輕揮向門口,一道紅色的流光從她指尖脫離擋在了門口,隨後她便消失了。
「這已是你在凡間的第四十七個上巳節了,過了今年可就滿十萬年了,這十世歷完就抓緊回來吧,易折。」
冥界冥府,掌世間萬物一切生死輪迴的地方,冥王,夜少卿,不死不滅,無魂無魄。冷峻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溫柔的心,常年黑袍加身,更增添了他那份主掌陰陽的氣勢,且常年不離他的主殿,般若浮生。
方才說話的便是妖界的王,原身是一隻九尾金狐,名曰:狐不歸,自命九尾天命,放蕩不羈,身居妖王殿,但喜歡遊蕩四方。
確實如他所言,頂著一張引人犯罪的桃花臉,到處拈花惹草,時不時的六界穿梭,惹一身桃花債,然後來冥界躲著,連妖界都不敢回。
雖然這傢伙一天到晚沒個正行,但是卻釀的一手好酒,夏涼安,不,這位應該稱呼她為花易折,就是被他釀的離殤給吸引過來的。
上巳節其中有一項活動就是曲水流觴,一些人圍坐在河渠兩旁,在上游放置酒杯,酒杯順流而下,停在誰的面前,誰就取杯飲酒。
但是在冥界只有一條河就是忘川河,於是三人只得坐在忘川河畔曲水流觴,不過此時的忘川河和平時的忘川河完全不一樣,是經過冥王處理過的,不僅河水清澈,就連周邊的景色也美如畫。
看著花易折本尊的樣子,狐不歸又開始禁不住打趣了,「易折,為何這一世將自己折騰成這副樣子,與你本尊也差太多了吧。」
花易折看他一眼,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雙紅眸也未在他身上停留過久,淡淡的開口道;「皮囊而已。」
「皮......」狐不歸一噎無話可說,唯有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