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自懂事以來,便不曉紅塵,不曉情,更不曉得如何做那種決定,自然便沒有身死重生這一說,何來的悔不悔?」
夏涼安咬了一口果子,鮮嫩多汁,確實不酸,還很甜,夏涼安只是「嘎吱、嘎吱」的嚼著果子,一句話也不說。
段難情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亦或者什麼也沒想,但是自己卻知道像她這種年紀的女子都會憧憬情愛,而她卻早已被錮上枷鎖,註定要在深宮中鎖一輩子。
段難情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她,最後只得繞到目前的處境上:「殿下,既然殺手組織已然認定你我二人墜崖身亡,依臣所見,不如將計就計罷了。」
夏涼安抬頭看向他。
段難情斟酌了一下,續道:「若將計就計,你我需得換個身份,置於這容貌......」
「換何身份?」
「換何......身份?」段難情此時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棘手,一不小心便會犯了冒犯之罪,於是試探著問她:「殿下覺得換何身份妥當?」
夏涼安神情相當嚴肅認真,「夫妻。」
「!」段難情當場石化,隨即一笑,「殿下莫要玩笑。」
夏涼安只是一派淡然的看著他,看著他,看著他......
「殿下您......」段難情無奈了,笑道:「那便只好委屈殿下了。」
「吾字,桀。」
「潔?」
夏涼安一點頭。
段難情尋思一下,「芳草戚戚然,佳人皎皎潔,嗯~不錯。」
芳草戚戚然,佳人皎皎潔,嗯,好名字,稱你——
「那臣也得換個,換個什麼......」
吾名喚東辰,東方醒日,辰星璀璨,東辰,如何?
「東辰。」
「您說什麼?」段難情沒聽錯。
夏涼安便看著他重複了一遍,「東辰。」
「嗯~~」段難情細細琢磨了一下這個名字,「東辰,東方醒日,辰星璀璨,甚好甚好。」
「多謝殿......呃不,潔......兒。」一時改口不大適應。
身份的問題解決了,但是容貌......自己還好說,頂多一世家公子哥,但是殿下的容貌太出眾了,勢必能被很多人記住,同時也會遭到殺手們的懷疑。
夏涼安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臉,「有何不妥?」
段難情拿手指了一下,「殿下,您的臉......」
夏涼安也明白了自己這副容貌丑的確實出眾,於是一言不發的起身,向林子裡面走去。
段難情心下「咯噔」一聲,殿下不會是生氣了吧?畢竟哪有女子不介意自己的容貌的。
「殿下,臣真的不是那個意思。」自己真的沒有嫌棄她的容貌。
就在段難情低頭喪氣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了一件白色的裙擺,順著往上抬頭,段難情看到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龐,雖不是傾城之貌,但是也不算難看,倒有些清新脫俗的氣質,大眼睛高鼻樑,纖瘦的小臉,再加上清冷的面龐,段難情簡直難以想像自己的眼睛。
「殿,殿下?」
夏涼安微抬頭看他一眼,喚一句:「東辰。」
段難情一噎,「潔兒。」
過了好久段難情才想起來問她一句,「殿下既有這本事,為何不早些......」
「皮囊而已。」
段難情被她這句話驚到了,世間果真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女子?
夏涼安突然向他伸過來一隻手,手心朝上,纖細乾淨,手指凝白如玉,倒是和她此時的容貌不違和。
段難情看著她那隻手,又看看她的臉,不解道:「這是?」
夏涼安卻主動牽起了他的手,然後拉著他走了。
段難情一臉驚訝的看著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她那隻小手根本握不住自己的大手,卻還努力握著。
夏涼安察覺到了他的眼神,轉過身來看他,「夫妻不應如此嗎?」
夫......段難情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因為這層新身份啊,她這是在適應嗎?
知道了原因後,段難情也不矯情了,淺淺一笑,跟進幾步,握緊了她的手,從現在起,我們便是夫妻了。
倆人走到傍晚才算是走出了這片林子,可想而知這片林子有多大,出了林子便是一條下山的路,路上偶爾有農夫走過,也有牛車走過。
段難情拉住一位挑柴的柴夫詢問:「這位大哥,請問這山下是通往何處?」
柴夫看他們一眼,雖見兩人長得挺好,但是這一身狼狽,貌似衣服上還是血跡,就嚇得往後躲。
段難情急忙拉住他,「大哥莫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遇上壞人了,家僕引開了壞人,才讓我夫妻二人逃了出來,只是不知我二人逃到了何處,還請大哥能告知,也好寫信讓家人來接。」
「當真如此?」
段難情一把將夏涼安拉到懷裡,「當真如此,您看我夫人被嚇得都不敢說話了。」
柴夫果真看了夏涼安一眼,看她一臉呆呆的樣子,勉為其難信道,「由此處下山便是秋水鎮,這附近幾座大山的農戶都會到秋水鎮換物事,尤其是傍晚,格外熱鬧。」
段難情讓他邊走邊說。
「這秋水鎮啊,有三面都是山,只有最南面有一條河,穿行於三山之中,但是這條河只有在秋季才會有水,秋季一過,水便沒了,所以這鎮子便被喚做了秋水鎮。」
「那河裡沒水,吃水怎麼辦?」段難情。
「所以家家戶戶都會有囤水的水缸,秋季囤河水,夏季囤雨水,冬季囤雪,雪化了便是水,老祖宗都是這麼過來的,早就習慣了。」
「那大哥背著這柴去鎮上,也是要換取東西嗎?」
「送到鎮上官老爺家,換幾個銅貝,娃兒想嘗鮮,換兩個鮮味給他嘗嘗。」柴夫說到這兒滿臉的幸福。
段難情不禁都有些羨慕了,突然間便感覺自己的手被握緊了,段難情向她看去,才發現她正盯著自己看,於是便回她一個微笑,用力握了握她的小手。
「大哥這日子也好生讓人羨慕啊。」段難情不禁感慨一句,其實沒有王權富貴又如何,如他們一般,平平淡淡終生守在自己所愛身邊,又怎能說是不幸呢?
如若讓自己選擇,自己寧願生在普通人家,一生過著清貧閒適的日子。
「哈哈哈。」柴夫大笑兩聲,擺了擺手,「這苦日子,你們這些富人體會不到啊,體會不到啊。」
「我看你倆這麼年輕,剛成親不久吧,怎得還出這遠門啊?」
「實不相瞞,小弟正是陪夫人回鄉省親,一時貪圖路近,故遭此劫難,實在是大意啊。」段難情痛徹心扉。
柴夫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罷了,這也非你本意,能活著便好,看這天色,今晚你夫妻二人是走不了了,先在秋水鎮歇下吧,明兒個再說。」
「多謝大哥。」段難情東扯西拽的與他拉了一路,連他自己都覺得他這輩子都沒說過這麼多的話。
一到了秋水鎮,段難情二人便與他分開了,倆人看著這一眼望不到頭的鎮子,燈火通明,好不熱鬧。
路邊擺攤的小吃,鮮香辣,油鍋里的炸年糕,「滋滋」的發著聲響,對面鋪子裡新蒸出來的糕點幾乎能從這頭飄半個鎮子,還有一些其他的耍貨,捏麵人的,粘糖畫的,應有盡有,段難情感覺王都的市集都沒這兒熱鬧。
也可能是自己不怎麼逛市集的原因吧,不知道市集竟然如此熱鬧,心裡發誓回去也逛逛王都的市集。
段難情牽著她,牽牢了,生怕她被這人流沖跑了,看她到處觀望,覺得她應該比自己更新興,堂堂公主出宮會更難。
「餓了嗎?」
夏涼安回頭看他,不說話,但是那雙黑色的眸子被燈光照的流光溢彩。
段難情抓著她兩隻手,耐心的對她道:「我們先找家客棧住下,然後沐浴換身乾淨的衣服,再出來吃東西,好不好?」
段難情覺得自己像是在哄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夏涼安竟然乖巧的點了點頭。
惹得段難情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她的頭,「真乖。」
說完就後悔了,臉上的笑容都僵了,自己這是在幹嘛,這可是大商的皇后娘娘,後宮之主,但是想歸想,心臟卻跳的前所未有的快,這種感覺既可怕又陌生。
夏涼安微仰頭看著他的側臉,心臟有絲絲暖流流入,這快速慌亂的心跳莫非就是所謂的悸動?若是,那便是吧。
於是握緊那隻從未放開的大手湧入人流......
「店家,還有房嗎?」段難情問。
店家噼里啪啦的打著算盤珠子,頭都不抬一下,「有啊,你要幾間吶?」
段難情回頭看向身後的夏涼安。
夏涼安涼涼的嗓音:「一間。」
店家這才把頭抬起來,貌似還有些不樂意只開一間。
「最好的。」段難情「啪」的一聲,將一枚金貝拍在他眼前,立馬看到店家兩顆黑眼珠都斗在一塊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沖樓道喊。
「帶二位客官上三樓,西首最好的廂房——」
「好嘞——」夥計扯著嗓門跑來,「您二位這邊請。」
段難情臨走時還吩咐店家,「去到對面的鋪子挑幾身上好的衣裳送到房中,再送桶浴湯來。」
「哦,對了,我家夫人夜裡害冷,再送兩床錦被過來。」
段難情交代完才帶著夏涼安上了樓,西廂房南邊的窗戶臨著街道,正好可以看到熱鬧的集市,房間格局很大,一間臥間一張超大的床,真不愧是最好的廂房,中間一道山水畫的六折屏風,隔開了內室與外室,外室簡單的一方几案,四個蒲團,還有一個沐浴用的浴桶,浴桶很大,容兩個人都錯錯有餘。
從進了房間,只有段難情在打量,而夏涼安卻一直盯著窗戶外面,段難情看到她這個樣子,不禁失笑。
又情不自禁的揉了揉她的頭,因為她從不束髮,只繫著一根髮帶,扎一半散一半,所以會覺得特別柔軟,讓人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