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高公子一看就是來享受的,若碰到的是別人,估計現在早在溫柔鄉了,可是偏偏卻遇上了您,這一路算盤可算是白打咯。」齊楠替高乾元悲哀。
段難情扭頭朝他看過去,分明看到他臉上掛滿了笑容,於是未點破他,轉身便朝府邸走去,仇士林馬上前面帶路,還不忘吩咐自己夫人快些起飯。
仇夫人連褲腿都來不及放下趕忙帶著僅剩的一些老人去廚房,操持晚飯,小孩子則由大一些的孩子領去別的地方了。
段難情跟著仇士林到了廳堂,齊楠緊隨其後跟了進來,段難情坐於右上位,仇士林坐於左下,齊楠則坐於段難情下首,仇士林秉退了倒水的小廝,三人這才聊了起來。
「侯爺有所不知,下官與齊將軍乃是舊識。」仇士林道。
段難情確實有些詫異,朝齊楠看去一眼,齊楠自知理虧,只能以茶水掩飾。
後聽到仇士林一笑,接著道:「此事還望侯爺莫怪罪齊將軍,實在是不值一提,本以為此生不會再見,只是未曾想到有此一難,今生還能再見。」
段難情聽罷,淺抿了一口青茶,道:「何時相識?」
齊楠知道這是在問自己,於是放下手中的泥胚燒制的小茶碗道:「是在屬下少時。」說及此時,齊楠尤為傷感,「那一年的雪下的格外的大,家鄉凍死了好些人,也餓死了好些人,屬下爬進了一所破廟裡,廟裡四處透風,刮進來的雪鋪了厚厚一地,屬下本打算就這樣死在廟裡,好過死在外面被野物吃了,恰好那時碰到了去趕考的仇大人......」
「是啊,當時的下官也就齊將軍現在這個年歲,獨自一人去王都趕考,趕上天降大雪,道路不便才進了路邊的一所破廟,當時的齊將軍吶,穿著單薄,餓得皮包骨,嘴裡就調了一口氣,眼看就要咽下去,下官將自己一件外衣脫與了他,又將隨身僅剩的一口糧就著雪餵給了他,才讓他緩了過來......」
仇士林說到此齊楠接過來話頭繼續道:「夜裡,仇大人將他隨身攜帶的書籍燒了,生的火,倆人才挨到了天亮,臨走時仇大人對屬下說,若想活下去就去徵兵吧,我朝與北夏難免有一戰,於是屬下一路偷偷跟著仇大人進了王都。」說及此齊楠苦笑一聲,「屬下徵兵了好幾個地方,但是他們都嫌屬下又瘦又小,活不長,不要,直到碰到段老將軍徵兵,屬下這才勉強進了軍營。」
聽到這裡,段難情也有些記憶當年徵兵的場景,自己雖然沒親自去,但是將軍府里天天都能傳進來外面徵兵的消息,沒過多久,父君就率領軍隊出征了,自己也在其中,那次戰役時間不長,很快就回來了,接下來又出征了幾次後,父君將兵權交到了自己手上,由此便開始了屬於自己的戰役,沒過多久自己便發現了這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士兵,雖然身材矮小,但戰鬥力十足,特別是那雙似乎經歷過死亡的眼神,讓自己印象尤為深刻,此時聽他訴說少年之事方知他真的經歷過死亡。
「如此說來,仇大人算是屬下的救命恩人,恩人困於水患之中,屬下倍感焦急,聽聞陛下派遣侯爺南下治水,屬下這才先行一步趕來看看,還望侯爺莫責怪屬下先行之罪。」
段難情抬眼看了看他道:「齊將軍感念舊恩,知恩圖報,本侯怎會怪罪,但先行便是違抗軍令,違抗軍令者當罰!」
齊楠一聽當罰,立馬自座椅上起身單膝跪下道:「屬下認罰,絕無怨言。」
仇士林一看這架勢立馬也起來了,一同跪下道:「都是下官的錯,要罰侯爺罰下官吧,與齊將軍無關啊,侯爺。」
段難情坐於上首看著下面跪著的倆人,端起案几上的泥胚小碗,悠閒的喝了一口,繼而說道:「那本侯就罰你,協同仇大人一起,治理娑陽水患,重建房屋田舍,安置好受災百姓,不枉負陛下所託。」
下面跪著的倆人一聽這懲罰,立馬相視一笑,隨後重重叩首道:「謝侯爺。」
「屬下定不負陛下,不負侯爺!」
「下官定不辜負陛下厚望!」
段難情看著這倆人信心滿滿,輕聲道:「起來吧。」
恰逢此時,廳外下人喚用飯,仇士林便帶領二人去了吃飯的地方,在廚房不遠處,飯食早已擺上了案幾,燭火也點上了。
「侯爺,請。」仇士林指著上座的位置,待段難情落座後,其他人才一一落座,期間仇士林的小兒子看著段難情既好奇又不敢上前,躲在仇夫人身後,不停的往他那兒看。
仇士林覺得這樣不禮貌,便吩咐下人讓帶下去,但是被段難情制止了,「孩童無謂,仇大人不必如此。」
「這......」仇士林犯難了,「下官怕他擾了侯爺用飯。」
段難情看了看那小童,都不敢靠近自己,何來擾,遂道:「不擾。」
此時仇夫人看了看自家老爺,仇士林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然後指著滿滿一桌子飯菜道:「都是些粗茶淡飯,不知侯爺用不用的習慣。」
段難情看了看案几上的飯菜,米粥,饅頭,幾樣清炒的小菜,還有兩碟帶點肉末的燉菜,此時這個條件算是極好的了,外面的難民甚至連野菜湯都喝不上。
段難情腦海里卻忽然想起了另一道聲音,「甚好」、「尚可」、「未及」是那個女人,一臉面無表情的對面前的東西做著評價,若她在此,她會怎麼回答呢。
段難情想著想著,脫口道:「甚好。」
他這回答,不光仇大人跟著一驚,就連段難情都一驚,仇大人驚訝於侯爺不嫌棄這種粗茶淡飯,而段難情則驚訝於自己是用那個女人的口吻說出這兩個字的。
如此想來,自己也有月余未曾見過她了,甚至是夢中......不知此時她可安好,段難情瞬間的落寞還是被齊楠看在了眼裡,於是招呼著用飯用飯。
仇士林一看,既然侯爺都不嫌棄了,那就用飯,平時用飯時仇士林一家會討論些啥,但如今侯爺在,也不方便,於是一頓飯便吃的安安靜靜。
飯後,仇夫人招呼下人去收拾,仇士林和段難情以及齊楠三人又回到了之前的廳堂,落座後,仇士林便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侯爺可信這世間有妖物一說?」仇士林小心謹慎的說道。
「妖物?」齊楠瞬間來了興趣。
「正是。」
倆人都沒注意,段難情表情凝重了一下,自己夢中的那個女人是何物?此世間真有妖物嗎?
段難情正思索這事,忽然聽到齊楠喚自己,「侯爺,屬下就說這場大雨是妖物所為吧。」
「是何妖物?」段難情神情凝重的問。
仇士林想了想道:「具體是何妖物,下官倒未曾見過,不過,下官聽從曲江,曇周逃難來此的難民說,那處有妖物,聽說此妖聲音極具魅力,歌聲甜美動人,但,若說具體長啥樣,下官也不知。」
段難情心中忐忑,不知自己夢中的是不是妖物,若是,是不是仇大人口中所說的妖物,若不是,那又是甚?
仇士林與齊楠倆人見段難情一陣冥思苦想,遂對視一眼,仇士林便問道:「莫非,侯爺曉得此妖物?」
段難情回過神來,見這倆人都盯著自己看,方才知道自己走神了,便道:「本侯不曉。」
倒是齊楠饒有興趣的與仇士林探討了一些古書上記載的妖魔鬼怪,未及深夜,三人便各自回房歇息。
而跟隨侍衛一同去安營紮寨的高乾元,選好了位置後首先讓將士先給他扎個帳篷,奈何這些將士都是跟著段難情一路走過來的,根本就不會聽他的,更不會給他扎帳篷,頓時讓這位高高在上的大少爺氣不打一處來,但是在這麼多將士與難民面前,他也不好發作,只得命令自己的人,但同時高乾元也在心底狠狠的為段難情記了一筆。
雖然高乾元沒怎麼勞累,但是他指揮著自己的人幫難民做東做西,甚至還讓伺候他的三名女侍去熬粥煮飯,這可苦了三個姑娘,雖說也是下人,但下人也分好幾種,像她們這種的都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裡煮的了飯,一個個把自己弄的灰頭土臉的,還弄不熟飯,有幾位帶孩子的婦人見了,趕忙過去幫忙,大家這才吃上晚飯。
忙活了一晚上,大家也都沉沉的睡去,就連值守的人,腦袋也一磕一磕的,火堆何時熄滅的也不知道。
到了後半夜,時不時的傳來幾聲貓叫,但是這絲毫不影響帳篷里人們的睡意,貓叫聲越來越清晰了,有小孩子醒了的,揉著睡眼朦醒的雙眼,嘟囔一句:「娘,貓咪在叫。」
這時大人會從睡夢中醒來,拍拍小孩子的背,「不礙事,快睡吧。」
小孩子同大人一起又沉沉的睡去。
只有高乾元住的帳篷里傳出來煩躁的聲音,「該死!」
高乾元被這一聲接一聲的貓叫聲吵起來,披著件外衣就從帳篷里鑽了出來,外面一片灰霧蒙蒙,根本就看不到貓的影子,只能聽到此起彼伏的貓叫聲,猶如小孩子哭一般,甚是惱人。
高乾元順著貓叫聲往四周走了幾步,四周除了貓叫聲異常安靜,就連腳下靴子踩進泥沙的聲音都能清楚聽到,高乾元眼看著前方霧越來越淡,心想一定要捉住這隻擾人的貓,然後將它碎屍萬段。
可就在下一秒,高乾元卻「啊」的一聲直接被眼前的這隻貓嚇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