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段難情坐下,商敬初便一邊尋思一邊說道:「難情啊,你說這北夏之人都是如此的不善言談嗎?」
段難情想也沒想便說道:「北夏之人驍勇善戰,尤善騎射,馬背之上……」
「停停停。」商敬初連忙制止了他,「朕不是說北夏的男子……」
「那陛下的意思是……」
商敬初看著他認真的點了一下頭,兩人心照不宣,此時,段難情卻垂下了眼帘,「微臣並未過多接觸過北夏的女子。」
商敬初看著他低垂眉眼的樣子,若有所思,隨即笑了笑,「難情怕是誤會了,朕只是想多了解一下這北夏公主的脾氣秉性,興趣喜好,也好擇一個合適的日子做封后大典。」
「朕想,既然這公主是你接回來的,一路上定有所接觸,有所察覺,告知與朕,朕也省的整日苦惱佳人喜好,屆時封后大典便作為驚喜賜與她,何樂而不為呢。」
段難情聽他說完便起身,行禮道:「陛下所言極好,只可惜微臣也無能為力。」
「為何?」
段難情回想了一下這一路上的種種,道:「公主一路有自家隨從護衛,婢女服侍,微臣甚少接觸,只是偶然得知公主甚喜酒,別無其他。」
「喜酒……」商敬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好辦。」
隨後商敬初喜笑顏開的起身拍了拍段難情的肩頭,然後朝亭外走去,段難情緊隨其後。
「你說,朕何時舉行封后大典合適呢?」
「微臣覺得,此事甚為重要,陛下還是與旁人商議一下再行定奪為好。」
「朕這不是正在與你商議嗎?」
「多謝陛下首肯,只是微臣身微言輕,不及眾臣們集思廣益,再則皇太后那處,也是陛下的必經之路。」
商敬初點點頭,「母后那處朕定是要說的,看來只得等百花宴過了之後再提了,免的掃了她老人家的興致。」
段難情跟在他身後,抿了抿嘴,終究也沒說出一字半句來,看著前面毅然決然走著的背影,段難情竟看出些許落寞的感覺來,世人都道做君王好,君王好,可是這好又好在何處?是權勢滔天還是美女如雲?如此成了皇后之人,是不幸的開始還是結束?
段難情沒法去深思,皇宮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即便當初自己自私一些,也未必有好的結果,或許比這更糟糕。
路過棲霞殿的時候,段難情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很快的一眼,就連商敬初都沒有察覺,二人一路到三思殿,段難情向商敬初告辭:「微臣告退。」
商敬初擺了擺手,算是允了,段難情後退三步,轉身離去。
商敬初看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饒有興趣的一笑,猶如千年的老狐狸成精一般,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難情啊難情,朕還真是小看了你啊。」
段難情獨自一人騎馬走在繁華的街道上,這次沒有像之前那樣,疾馳而過,而是慢悠悠的晃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看著這一片祥和熱鬧的街市,由衷的覺得自己效忠的皇帝是值得的,突然,段難情聽到人群中傳來一聲聲的道喜。
「恭喜恭喜啊,侯爺。」
「侯爺,恭喜啦。」
他有些懵的看著這些個朝自己道喜的人,各個面露微笑,喜笑顏開的,向自己說著「恭喜」,心裡直迴蕩著一句:喜從何來啊?
段難情也未曾詢問緣由,一路抱拳回禮,到家門口發現,確實,平時莊嚴肅穆的寧安侯府如今被裝飾的喜氣洋洋,大紅色的綢緞足足掛滿了門,大大的喜字恨不得將兩扇門蓋實,就連外圍的院牆都貼滿了紅喜字,還有彩色的垂幔,無一不洋溢著喜氣,段難情這才猛然想起來,自己近日要成親了。
「侯爺,侯爺回來啦。」門口張羅的侍衛看到他一陣激動,忙沖院內大喊:「老爺,夫人,侯爺回來啦!」
聽他這麼一喊,段難情才發現原來父君母君也在這兒,趕忙下了馬,朝府內走去,迎面碰上走在前面的段老夫人和大小姐,身後段老將軍穩重的走來,身旁還跟著管家,段難情立馬單膝下跪行禮道:「兒臣見過父君,母君。」
「快起來快起來。」段老夫人趕忙扶起自己的兒子,心疼的看著他那張有稜有角的臉龐說道:「真是苦了我兒了,你看看這,都瘦了,走走走……」
段老夫人拉著他就往裡去,「這段時間可得好好補補,不補回來,這婚服都撐不起來了。」
段難情還沒來得及向段老將軍匯報情況呢,便被段老夫人拉走了,看著這滿院子張燈結彩,大紅大紫喜氣洋洋的樣子,不能說很誇張,只能說太誇張了。
「母君這是已定好日子了?」段難情回頭望望跟過來的人,一邊被段母拽著往膳食房走。
「自然是訂好了。」段母風韻猶存的臉龐上儘是笑容,「你都這麼大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段難情聽到這最後幾個字,眉頭都跟著一皺,「何時?」
「你說巧不巧,下月初六正是個大好日子,時值初夏,百花齊放,冷暖適宜。」
「會不會有些急促……」
「不急不急,你父君與太傅大人早已商榷好了,入賢也並無反對。」
段難情看著自家母君殷切期盼的樣子,也不好說什麼反對的話,只好由著她,既然早娶晚娶都得娶,不如便早些隧了他們的願吧。
段難情剛坐下,面前便來了一碟點心,就連點心都是五顏六色的那種,而且還有一碗用各種顏色的豆熬成的粥,段難情頓時有些方了,不用想接下來的飯食了。
他看著面前不斷出現的大魚大肉,第一次有種上刑場的感覺,「母君,這……」
「補一補,補一補,多吃點。」段老夫人不以為然,又招呼廚房熬了一盅燕窩。
「兄長。」大小姐就在他為難的時候出現了,段難情仿佛看到救星似的,看向身後的小妹與父君。
段青文坐與他身旁,段老將軍坐於上位,冷眼看著擺滿桌子的喜菜,偷偷的瞄了一眼還在張羅的段老夫人,嚇得兄妹二人也不敢說話。
過了一會,段老將軍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此一行,可還順暢?」
「回父君的話,一切皆好。」
「好好,回來便好,回來便好。」段老將軍點點頭,看著滿桌子的菜,又看看對面的兄妹二人,其意不言而喻。
「過幾日便是太后的百家宴,過了這百家宴,你便即將成為有家室的人了,段家的祖訓可還記得?」
「兒臣牢記,莫敢忘!」
「快吃快吃。」段老夫人給段難情拿雙玉箸,而後沖段老將軍不滿道:「兒子今日剛回來,你便這個訓那個訓的,還讓不讓人好生吃飯。」
「我……」
「好好吃,多吃點。」段老夫人打斷老將軍的話,給段難情夾著菜,「吃完去房間好好休息,這段時間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做,只管吃好睡好。」
段青文輕抬眼帘看向自家父君,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樣子,甚是好笑。
自從兄長同意找人算日子時起,母君就成了府里的決裁者,何事都親力親為,就連父君都得躲著。
三日後一早,侯府內下人就張羅開了,段難情一行人早早用過早膳便趕去太后舉辦的百花宴了。
宮門口,光是官轎就排很長,所有在朝為官者均可攜帶家眷前去參宴,以至於過了巳時才進去。
百花宴百花宴,首先是先賞花,然後才是宴,賞花自然得去御花園。
此時暖風輕襲,日光和煦,花開爛漫,正是賞花的好時節,而御花園裡的花單一種就有好多樣式,去賞花的大多都是些各個府里的公子小姐,年長的都坐在周邊涼亭品茶談天了。
商敬初一身玄色長袖龍袍陪同皇太后坐在不遠處的「瞻觀」里,一同陪坐的還有一身雲紋青黛錦袍的晉王爺商之秋,長公主商唯特地穿了件桃粉色刻絲繡蝶紋的雲絲長裙,同後宮的幾位貴妃坐在一起,猶如落入凡塵的仙子一般,其他的美人和夫人沒有資格坐在「瞻觀」的,就去御花園賞花了。
皇太后此時感慨一聲:「今日冷暖適中,是個賞花的好日子啊。」
「是啊。」商敬初附和道:「母后是祥瑞之人,得上天眷顧,每年的百花宴都是如此。」
「哪裡,今年這百花宴得多虧了唯兒。」
「母后~」商唯往太后懷裡一靠撒嬌道:「母后,兒臣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長公主越發像個大人了。」高貴妃掩面笑道。
商敬初補了一句:「可不是嘛,到了選駙馬的年紀了。」
「皇兄~」商唯氣的剜他一眼,「母后,您看他~」
太后哈哈的笑起來,「依母后看,你皇兄說的沒錯,是該給你找個駙馬啦。」說著手指往商唯額頭上輕輕一戳。
商唯瞬間委屈的小嘴都歪了,蔥白似的手指揉了揉額頭。
突然,劉貴妃推了個建議,「今日這百花宴上不少青年才俊,公主不妨挑一挑。」
「哼!」商唯氣的一扭頭,「本宮才不要呢!」
「你皇嫂說的沒錯,快挑挑。」商敬初看熱鬧不嫌事大,還添油加醋。
商唯氣的已經不想說話了,眼底的火氣就差燒起來了。
突然,商唯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嚇了幾人一跳,還沒來得及問及緣由,就見商唯「嗖」的一聲穿了出去。
大老遠就聽到她喊:「念哥哥~」
段難情和段青文跟在段老將軍及老夫人身後正與太傅大人一家人打招呼。
段老將軍拱手:「陳老弟。」
陳太傅陳沐之同樣拱手回道:「段老將軍。」
「哎~」段老將軍段冼塵壓了一下陳沐之的手腕,「這馬上要成為親家了,陳老弟這個稱呼不妥。」
「哦,呵呵。」陳沐之捋了捋鬍子笑道:「段兄,哈哈,是我失禮啦,來來來。」說罷陳沐之吆喝著女兒過來,「快來拜見段老將軍。」
陳沐之的女兒,陳玉禾,字入賢,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長相舉止都透露著端莊,粉黛眉,杏仁眼,櫻桃嘴,走路也是款款而來,尤其今日這一身淺青色紋繡水仙的寬擺裙更加凸顯她的素雅。
「小女玉禾見過段老將軍。」陳入賢伏下身子行禮。
段冼塵趕忙虛扶起來,然後讓自己一雙兒女也過來見禮。
「難情,青文,見過陳大人,陳夫人。」段難情依舊偏愛淺色系的雲錦綢緞袍,而段青文卻和陳入賢有些相似的喜好,也是淺青色水紋百褶裙,更顯她的知書達理。
「好好。」陳沐之笑著點頭。
這也是段難情初次見自己的未婚妻,談不上喜歡與否,只當是以後能舉案齊眉之人罷了。
陳入賢早就耳聞段侯爺的威名,只是一直不曾有幸見識,如今一見確實如傳聞一般,是個英朗俊美的人兒,而且此人還是自己以後的夫君,陳入賢一想到此竟有些害羞的別開了臉。
兩家人正寒暄突然聽到長公主的聲音,皆停了下來,向長公主行禮:「微臣,臣妾見過長公主殿下。」
商唯才顧不上這些繁文縟節呢,不耐煩的擺擺手,「免了免了。」
「謝殿下。」
話還沒說完,商唯一個兔子跳,跳到了段難情身邊,雙手扒住了他的衣袖,一雙眼睛神采奕奕的盯著他的臉問道:「念哥哥,怎麼樣?這些都是我弄的,厲害吧。」
一心等待被誇的商唯卻被段難情單手劃開了衣袖,段難情行禮道:「能在幾日內便將御花園裝點的如此精美,足矣看出殿下的蕙質蘭心冰雪聰明。」
本來商唯被他拒絕還有些小傷心,但是聽到他誇獎自己,瞬間臉上又洋溢起了笑容,礙於這麼多雙眼睛盯著自己,商唯也知道收斂一點了,但還是在段難情身邊蹦蹦跳跳的。
陳入賢看到此情景心裡不免有些落寞,她知道公主什麼意思,但是她卻不能張口,因為她是尊貴的公主,而另一位還沒有成為自己的夫君。
如此想著,陳入賢心口一癢,劇烈的咳了起來,「咳咳咳、咳咳咳……」
前面走著的幾人立馬停了下來,回頭看。
「玉禾!」陳夫人擔心的跑向女兒,她擔心女兒的老毛病再犯起來,就連陳沐之也跟著返了回來。
「母君,孩兒無礙。」陳入賢連忙寬慰陳夫人,此時的她咳的臉色有些煞白,讓人不擔心都不行。
「既然無礙,那就快去給太后行禮吧。」陳沐之提醒道。
於是眾人朝「瞻觀」走去,空氣中瀰漫著誘人的花香,仿佛能讓人沉浸其中。
一行人來到「瞻觀」跪下行禮:「微臣拜見太后,陛下,貴妃娘娘。」
太后高興的讓他們起身,長者落坐。
「哀家聽聞,兩位愛卿早已喜結連理,喜事將近了啊。」
段冼塵起身回話:「多謝太后掛念,小兒與陳大人之女乃是定的娃娃親,如今皆已長大成人,就想著把婚事辦了。」
「娃娃親?」太后還有些不確定,看到段冼塵沒否認才接著道:「娃娃親好啊,親上加親。」
「謝太后吉言。」段冼塵與陳沐之一同起身行謝禮。
商唯拉著段難情看看這兒看看那兒,陳入賢只是眼神跟著那兩人,那個公主時不時的往段難情身上貼,而段難情始終以禮相待。
「入賢姐姐莫擔心,依段府的家規,公主進不了侯府的大門。」段青文好像看出來了她的心思特來給她吃定心丸。
陳入賢一扭頭便看到段青文氣質卓絕的立在身後,趕緊上來喚了一句:「青文妹妹。」
「多謝妹妹寬心,入賢不掛心上,侯爺是個正直之人,我信他。」
「姐姐如此想就好,他日待姐姐入了侯府,便是自家人啦。」段青文輕拍了拍陳入賢的手,拉著她一同去賞花了。
同其他府上的千金少爺見過面之後,便評賞起來,一朵一朵嗅過去,各有千秋。
突然,陳入賢嘴裡一絲腥甜,「噗」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直接染紅了面前潔白的花朵同時也暈染了胸前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