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私自寄養天蠶的人, 能是一般人嗎?」雲承似笑非笑的望著他,一雙桃花眼仿佛裝了星星一般閃亮。
段難情難得撇撇唇角,「雲公子真會說笑。」
「天蠶天蠶,顧名思義就是天上的蠶,非凡物,侯爺如今用這副肉身來養蠶......嘖嘖嘖。」雲承連連搖頭,「若是魔淚之石依附身邊,侯爺此生倒能安享晚年,可誰讓侯爺大方,非要成他人之美呢。」
乍一聽,沒什麼,但是細細琢磨,段難情面色凝重,「你到底是誰?」此時雖是病體,但也中氣十足。
段難情如此態度,雲承也不惱怒,依舊笑嘻嘻作答,「在下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您......準備好了嗎?」
「此話何意?」段難情謹慎的看著他,朝自己靠近,然後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扇子,敲了敲自己腿上的《太乙啟示錄》。
段難情低頭看一眼,頓時胸口發悶,喘不上氣來,連咳都沒有力氣了,剛要轉身求助於身側的雲承,卻驚訝的發現一隻雪白的狐狸越過欄杆,準頭朝自己看了看然後跑開了,段難情似乎看到那隻狐狸再朝自己笑,忽然想起來,自己第一次見殿下的時候,她懷裡就臥著這麼一隻雪狐。
忽然間,段難情明白了他就是一直跟在殿下身邊的那隻狐狸,而他就是雲承,而且自從她走後,自己再也沒有夢到過她,甚至一開始糾纏著自己的那個夢,如今做來已是奢侈,只可惜此時的段難情一句話也講不出了,甚至呼吸都開始困難了。
「啪」的一聲,火爐掉在地上摔碎了,裡面的炭火不知何時已滅,段難情手臂垂了下來,魂已歸位,人間一行,到此結束。
等到下人發現他的時候,早已過去多時,他的腿上那本《太乙啟示錄》依舊顯示在那一頁:被天蠶寄生之人,若無傳說中的魔花舍子相抗,則命不久矣。
天君這一躺,竟足足躺了一萬年,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元神還是不願意想來,執千站在神殿鳳鸞朱凰門口,依舊沒有走進去,自從沒有了母后,這鳳鸞朱凰便再也沒有了歡聲笑語,反而是東辰神君會時不時的進去看一眼躺在錦榻上的父君。
對於父君如此,母后離開,東辰神君也只是從一些小仙口中聽聽,也聽不完整,畢竟自己回來直接閉關了兩千多年,出來後,自己也曾經去問過,但是他們像是得了誰的命令閉口不談,其實這個人他也知道,他還知道如今的天君繼位時是魔界的一位尊者為其加冕的,只是如今自己已不是這神界的儲君了,反而輕鬆不少,有些事不知道也好,自己也樂得清閒,此時神界與之前大有變化,不會再去妖魔歷練了,正好去看看現在的仙童都在學什麼。
執千來到天機閣,裡面有一團巨大的神力,包裹著一縷魂魄,好在比較完整,尚有意識,用神力滋養著,此時已恢復形態,執千對著那縷魂魄行禮:「母后。」
回想那場戰亂不久後的見面,執千還是心神蕩漾的,那次之後,父君徹底倒下了,母后也不在了,整個神界只能靠自己了,正當自己坐於大殿之上一籌莫展時,她,沒錯,就是她,那個統治魔妖鬼三界的人來了。
說實話,看到她的那一刻自己是無比欣喜的,但是此時雙方所處的立場與地位千差萬別。
她的軟輦華麗異常著實配得上她高貴的身份,由她的四大魔獸牽引著,穩穩的落於大殿之上,自己起身忙上前行禮:「執千見過魔尊。」
她的到來,對神界來說無異於是一場大的騷動,以至於上至三十三重天,下至十三重天的有身份的仙神都從四面八方趕來,見魔尊無一不參拜,聲勢浩蕩:「臣等參拜魔尊殿下!」
自己至今都忘不掉那個場景,那是獨屬於她的身份與地位,是上古尊者身份的象徵,是自己永遠無法匹及的。
自己跪在她面前,抬頭看向她,與那年瑤池邊初次相見一樣令人一眼驚艷的容顏,只怪自己當時少不更事,不識尊榮,今時再見,卻早已物是人非,流年作古了。
突然,她手中騰起一團魔焰,於魔焰中生出一頂頭冠,此頭冠經魔焰淬鍊更加明亮,上面布滿珠寶翠玉,一看就是異常貴重之物。
她突然開口說話了,「天神之冠,今加冕於汝!」
「天神之冠」自己腦子裡被這四個字占滿了,這是曾經天神佩戴的頭冠,今日要戴在自己頭上了!
自己何德何能能佩戴天神的頭冠?
但是下一刻,只覺得頭上突然重了幾千斤,隨後一道神光向四周盪去,福澤四方,仿佛頭上的冠也沒有那麼重了。
只聽得其下高呼:「臣等參見天君!」
霎時,上空九鳥盤旋高鳴,百鳥來賀,祥雲綻放異彩,就連整個宮殿都煥然一新了,上一刻自己還滿面愁雲,下一刻自己便繼位天君了。
來賀的人越來越多,就連妖界的狐不歸以及冥界的夜少卿都來了,按狐不歸的話來說:「神澤驟降,想不來都難。」
狐不歸舉杯:「難得普天同慶,慶祝一番不為過吧,至少也要為我妖魔兩界所受的那十幾萬年的磨難討回來吧。」
「本君慚愧。」自己只能向他賠不是。
「哎?說的可不是你,你那時候還在西天佛腳下修行呢。」
「本君既已為這神界的天君,便擔的一切責任。」
狐不歸拍拍自己的肩頭,笑道:「你可比那個老天君強多了。」
「不歸,不得無禮!」是夜少卿訓斥他,這個人是個沉著穩重的人,過來朝自己行禮,「天君。」
「冥王無須多禮。」
「多謝天君。」隨後他拉著那個妖王去魔尊那兒落座了。
後來,一切結束後,各賓客原路返回,魔尊給自己了一方結印,說是在煉化血影的時候,在他靈識的一處無妄之地發現的一縷殘魂,然後拼湊了起來,不用想也知道此殘魂是誰。
自己懷著無比激動的心道謝,「多謝魔尊。」
然後,自己將那縷殘魂養在了天機閣蓄起的神力里,果然殘魂在神力的滋養下在慢慢修復,直至露出那張熟悉的臉,正是母后。
此時看著母后的魂魄已修復完善,是時候重回肉身了。
「你父君如何了?」神力里的魂魄問道。
執千一如既往的搖搖頭,魂魄眼中的光黯淡了下來,「都是我不好,害了你父君。」
「母后無須出此言,只能說血影一族太狡猾。」
「若我當初不執意要只鮫人,也不會如此。」
「母后當時也不會想到今日,無須掛懷。」
「可是......」
「母后,您的肉身已塑好,父君還等您去喚醒呢。」
「真的?」聽到能恢復人身了,整個魂魄都發光了。
執千點頭,拿出當年儲存殘魂的那個菱形結印,魔尊教過他怎麼使用,結印泛著紅光,將神力里的魂魄再次吸入,執千帶著她出了天機閣,到了三十三重天太乙宮,找太乙神君。
宮門口的兩名仙童看到天君到來,急忙恭迎:「天君。」
「神君可在?」
二人看看對方,回道:「回稟天君,師父前些日子去西天了,此時還未歸。」
「西天?」
「正是,說是有些急事要辦,去去就回。」
說曹操,曹操到,遠在天邊便聽到有人大喊:「天君,老夫回來了。」
說完,三人往西望去,果然一白衣飄飄的老者從西天而來,白髮白鬍鬚,但是容光煥發,體態硬實,來到宮門口,向執千行禮:「天君。」
執千同樣回禮:「太乙神君。」
隨後二人便往宮裡走邊說:「天君來此可是為那具肉身?」
「正是,不知神君有沒有......」
太乙神君捋著鬍鬚笑笑,「還差最後一味藥草,老臣已去西天境界取回來了。」
「哦?不知是何種草藥還得去西天去取?」
「筋骨草。」
「筋骨草?」執千疑惑,「為何我在西天時從未聽說過?」
「未聽說也正常。」太乙神君解釋道:「此草屬陰邪之物,所以佛將它放在了背面生長,外人不可獲取。」
「倒是本君孤陋寡聞了。」
太乙神君笑笑,「非也,非也。」
到了丹房,太乙神君從廣袖中將筋骨草拋入丹爐中,大火淬鍊了一番,出來後便由原來的黑色變成了金色的了,然後太乙神君將草藥融入到了一旁臥榻上的身體裡,瞬間能看到筋骨在那具身體裡重塑,仿佛就像人睡著了一般。
「這就可以了。」太乙神君說道,「此人面相神似天后,不知天君有何打算?」
眾人皆知,天后已歸混沌,卻不知還留有一縷殘魂。
執千掌心突然出現那枚結印,太乙神君驚呼:「蒼穹印!」
「哦?神君認得?」執千倒是意外了。
「老臣曾經聽一些老前輩說過上古神器與結印,其中就有一方兩頭尖銳,中間方的結印名喚蒼穹印,據說可裝世間萬物,與之一起的還有一件神器,蒼穹頂,也是件厲害的法寶,這件今兒個倒是頭回見。」
「蒼穹頂?」執千細想了想,沒再說什麼,反正自己見識過了,確實厲害。
執千念動咒語開啟蒼穹印,蒼穹印散發著幽幽的紅光,一縷魂魄從裡面飄出來,太乙神君看清後甚是驚訝,那不是天后還能是誰?難怪天君讓煉具天后模樣的身體啊!
魂魄緩緩進入身體,二人屏息等待,好在很快就有了動靜,躺著的人眼皮動了下,接著是手指,然後緩慢睜開眼睛,姬月看著這熟悉的煉丹房,以前沒少往這跑。
見人甦醒過來,他們二人也是悲喜交加。
執千:「母后。」
太乙神君:「天后。」
姬月也倍感欣喜,「千兒,太乙,我活了,本宮活過來了。」
「天后不可大動!」太乙神君小心提醒她,「此身非原身,天后需慢慢融合。」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小天呢?快帶我去見你父君?」姬月抓著執千迫切的問道。
果然,這才是真正的天后啊,這活潑好動的性子,幾十萬年了也未曾改變。
拗不過她,執千隻好帶她來了鳳鸞朱凰神殿,老天君天胤安詳的睡在臥榻上,他這一睡,睡了一萬多年了,樣子還是以前的樣子,只是鬢前多了兩縷白髮,姬月小心翼翼的走進他,看著一直昏睡的人,眼淚「噗啦、噗啦」的往下掉,嘴裡還一直念叨著:「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是我害了你,都是我......」
「如果不是我當初太任性,你也不會被傷成這樣。」姬月顫抖著手撫摸著他的臉,還有當初那劍留下的傷疤。
姬月哭的一抽一抽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似的『啪啪』往下掉,濕熱的淚水打在天胤的臉上,衣襟上,胸口上。
姬月小聲的說道:「小天,我回來了,你睜開眼看看我......」
「我真的回來了,你快醒來吧。」姬月雙手抓著他那隻大手,貼在自己臉上,就像以前他溫柔的撫摸自己的臉頰一樣。
「你快回來吧,我不能沒有你啊。」
天胤的神識一直在等待,等待那個熟悉的聲音喚醒他,如今那個聲音來了。
他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他身邊呼喚他,他能真切聽到那個聲音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姬月。
臉上傳來的溫度,讓天胤閉眼眨了一下,隨後手指輕輕握了下,有人在抓著自己的手。
這一動作,給了姬月極大的鼓舞,臉上還掛著淚珠便笑了起來,「天胤,你醒了,對不對?」
「天胤?」姬月輕輕晃動著他,「天胤你睜眼看看,是我,姬月,我回來了。」
果然,天胤在她的輪番呼喚下,終於醒了,嗓子有些沙啞的說了句:「你回來了,真好。」
就這一句話,姬月終於忍不住,趴在他身上哭的稀里嘩啦,天胤調理了一下氣息,微微起身,撫摸著她的後背,安慰她,「好啦,好啦,我們這不都好好的嘛。」
姬月悶悶的聲音傳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天胤被她氣笑了,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那么小孩子氣,「兒子都這麼大了,我不要你,誰要你?」
姬月這才撇著嘴起身,用力擦了擦鼻子,誰知太用力了,胳膊脫下來了,「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