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臘月,正是草原上最寒冷的時節。
鵝毛般的大雪漫天飛舞,將天地間都仿佛染成了一片蒼茫白色。
大月氏與韃靼兩軍對壘,遙遙相望,各自安營,在這樣的惡劣天氣里都只能暫時按兵不動,無法再開戰了。
韃靼中軍帳里,巫風正在看著一封剛送來的密信,他已經盡力在控制表情了,可還是掩不住眼中的震怒。
密信上的內容很簡單,就只是短短几句話。
貪狼被全面破密,海押力城分舵被毀,舵主死於鬧市,首級被懸於城中雲霄樓頂。
雲霄樓是海押力城最為奢華的酒樓,也是整個海押力城中最高的建築。
貪狼分舵的舵主被殺了,就在鬧市被人一刀割了腦袋,還掛到了雲霄樓頂,這是對他的嘲諷和挑釁。
不止海押力城,另外還有大月氏境內好幾處城池以及各部落中也有類似事件發生,無一不是乾淨利落的刺殺,然後殺手全身而退。
其組織和計劃的周全以及嚴密,都讓巫風大為震撼。
十天,就只是十天,他好不容易從雲讓手中奪來的貪狼,那個他引以為傲並開始用得很是順手的情報組織,就這麼被破壞了好幾處站點,並損失了二十多名骨幹。
帳簾掀動,有人走了進來,肆虐的狂風夾雜著雪花趁機卷了進來。
來人拍了拍帽子和身上的積雪,抬眼看向他。
「你如今乃是三軍主帥,如此毛毛躁躁,像什麼樣子?」
一聲不輕不重的呵斥,聽在巫風耳中仿佛洪鐘大呂,瞬間讓他回過神來。
他收回情緒,深吸一口氣,微微頷首:「相父教訓得是,學生失態了。」
來人正是寧嵩,此時的他似是已經擺脫了之前喪子之痛,再沒有那種渾渾噩噩等死的狀態,已恢復到了精神矍鑠的全盛狀態。
他來到桌邊坐下,淡淡開口:「發生何事?」
巫風將手中密信遞了過去,並沒有開口。
寧嵩掃了一眼,卻連眉頭都沒挑動一下。
「意料之中,姬景文小兒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只是我原本估算他當在年後動手的,沒想到如此之快,看來他那所謂的紅粉早就在大月氏境內鋪開了,比貪狼都早了許多。」
說起紅粉二字時,他的老臉上才有了些波動。
這是一個連他都意外的事情,因為他一向注重情報,就連曾經的太平道也是他一力主張構建專門的情報部門。
掌握旁人所不知曉的消息,便能在敵人行動之前先行一步。
他喜歡掌控節奏,當別人的動作落於自己之後時,就是自己勝利的開始。
可是寧嵩沒想到姬景文居然在這事上做得一點都不比自己差,甚至猶有過之,畢竟除了紅粉,大武如今還有個被譽為無孔不入的天機營。
巫風雖然表情恢復了,但顯然還是沒從這事中脫離。
他遲疑了一下後還是問道:「相父,貪狼事關日後,如今損失大批人手,當儘快補上才是。」
寧嵩卻搖搖頭:「暫時不急,細作的挑選不能馬虎,且當務之急是開春之後的大戰。」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看向巫風,「上次交戰,可延雖勝,卻損失慘重,彌兜軍中出現的火器威力頗強,以我之見比之姬景文小兒所造的更甚,讓你去查的,可曾查出底細來了?」
說到這個,巫風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咬了咬牙道:「聽說是祁連山下那個新起的什麼西廠黑市,是他們賣給甸亞老狗的,只是學生尚且不知,他一個區區黑市又是哪來的火器火藥,還如此強勁,前去探查問詢之人還沒回來,尚不知具體情況。」
寧嵩垂眼不語,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似是在盤算著什麼。
片刻之後他再次開口:「若是沒有猜錯,此事背後應是西遼或龜茲在暗中插手,他兩國都是甫經內亂,正是積蓄國力之時,想發財,怎麼都不如售賣軍械軍火來得快的,況且在我與大月氏交戰中資助一方,還能坐收漁翁之利……呵呵!好手段,可惜他們打錯了算盤。」
巫風也冷笑一聲:「不錯,他們以為就只他們有火藥,卻不知道咱們的火藥存儲還未動用,無非是沒他們那種威猛罷了。」
從韃靼起兵公然與大月氏開戰,可延部便一路南下,勢不可擋,但基本都是以強大的騎兵開戰。
大月氏知道可延部也是有火藥的,但具體他們有多少存量,卻一無所知。
這是巫風的秘密,也是他籌謀許久的東西。
寧嵩看了他一眼:「小小磋磨,些許損失,不足一提,他甸亞買來的火藥火器再多也不可能比咱們的更多,所以你在急什麼?」
巫風沉默了片刻,他其實對這話並不苟同。
寧嵩坐鎮後方出謀劃策,沒有親眼見到前方的戰況,可是他卻是親眼見到過的。
當時在那片山坳里,那突如其來的火炮鋪天蓋地灑落,瞬間收割走了他兩千多名兒郎的性命。
那種聲勢,那種威力,是他從所未見的,而不是寧嵩簡簡單單一句量更多能讓自己安心的。
可是現在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辯駁,只能暫時按照寧嵩所說去做,而且想想也是,自己那座火藥庫中存著滿滿當當的火藥,一旦取出用於戰場,究竟會是什麼結果還尚未可知。
「相父教訓得是,學生記住了。」
寧嵩點點頭,很是滿意,目光看向帳簾,那裡往外便是大武的方向。
他喃喃低語:「紅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