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城鎮在燃燒,弓馬嫻熟的騎士們在這個怪物面前根本不算什麼,所以也更勿提那些普通的士兵們。
法師們動用了各種手段,魔法餘威點燃了哈奇堡。
碎裂的房屋在轟鳴中倒塌,火焰衝破濃煙舔舐著在場每一個人的臉龐。現在該跑的都早已跑出城外,留在這裡的人則表情凝重的看著屍堆中的黑色怪物。
高溫帶動的氣流,將光明騎士的罩衣吹動向上翻飛,帶著血污與孔洞的表面下是閃爍著金光的鎧甲。
男人手柱長劍,大口呼吸著灼熱的空氣。焚風似乎燙壞了他的喉嚨,讓他只能發出一道道嘶嘶聲。
「它完了。」
一旁的老法師看著正在不斷崩解的納魯說道。
黑色的觸手卷著還未倒塌的石柱,牽引破碎的身軀一點點的在屍體堆上移動。
他的背後像是被點燃的紙片一樣,向外彌散著黑色的飛灰。
周圍的幾名人類強者這次沒有阻攔,他們默默的讓開了道路,看著這個屠殺了數千人的怪物離開。
他們都知道,這個東西已經是在末路了。但卻並不理解,它為什麼還不死去?
「麗……瑪……」
嘶啞變形的聲音從已經扭曲的黑色塊狀物體上不斷發出,向前延伸的觸手不停的崩斷,再有新的觸手重新指向前方。直到這個物體被拉扯的失去人形,癱在地上仿佛一團黑色的爛泥。
「中了光明騎士的捨命一擊居然還能動?你說這只是個墮魔者?」
老者垂下長槍,用另外一隻沒有受傷的眼睛瞪著老法師。
法師沒有搭理,仍舊看著地面。
地上的血泊倒映著天空的火焰,眾人腳步跟隨著這個怪物緩慢移動。它已經完全失去攻擊性了,一根根觸手仿佛是拖動身體的纜繩,但卻越來越用不上力。
它仿佛是在與身體的消散比拼著時間,以為向前爬動一步後,那崩解的速度就會慢一步追上自己。
但可惜,這個怪物還是在爬動了大概二十米左右的距離後,終於不再動彈。
看著那開始變得灰白的觸手,老法師閉目長出了一口氣。然後看也不看剛才還浴血奮戰的同伴,嗖地一聲就飛向了天際。
「呸!狗貴族!」
獨眼持槍的老者重重將雞蛋粗細的青銅槍桿磕在地上,濺起了一捧碎石。
光明騎士摘下頭盔,露出了一張蒼老的面容。他神色悲憫的看著地上這具開始風化的屍體,默默將破碎的罩衣扯下,覆蓋在屍體上面。
「大主教,您沒事吧?」
一旁手持法杖的年輕女子有些擔心的問道。
身披厚重甲冑的老者指了指自己的喉嚨,默默搖搖頭。他單膝跪在地上向神明禱告,哀傷的表情盡顯無奈。
大片大片白色的灰燼被狂風卷向天空,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旋風。這股旋風帶著無盡的痛苦和絕望,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噬掉。
而在旋風之中,獵獵作響的火焰依然燃燒著,散發著熾熱的氣息,似乎在訴說著曾經發生過的慘烈戰鬥。
伊諾拉手指上勾著那枚穿著鏈子的黑球,默默的看著抱頭在地板上不停扭動嚎叫的趙樂靈魂。
還是那個風景如畫的空間,還是那個精緻典雅的涼亭。
悽慘的叫聲響徹著,強烈的精神風暴刮過草原,在柔順的草地上盪起一圈圈漣漪。
黑色的球體如同鐘擺似的在伊諾拉縴細的手指上晃悠。面對趙樂的慘狀,她眉眼低垂,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等看的差不多了,她才蹲下身子撫摸著趙樂的頭髮問道。
「你。感受到痛苦了嗎?」
一片朦朧的白光籠罩著他,趙樂這才逐漸停止了滾動。但口中依舊喃喃帶著哭泣叫著一個名字。
「麗瑪……麗瑪……」
伊諾拉站起,手指一挑將黑球抓在手中。
她用毫無憐憫的口吻說著。
「人類的痛苦皆有不同,但往往給他們造成最大傷害的卻是他們同類。」
「阿樂,你所經歷的都是真實發生的,吾並未在其中動過一絲手腳。而你……亦是作為一個親臨者,體會著這一切。」
「現在,你知道那些黑暗是如何產生了的吧?這樣的殘酷每一天,每一刻都在發生。世界那麼大,你覺得魔界承載得動嗎?」
趙樂捂著頭,眼睛通紅的緩緩站起。
他用手指指著伊諾拉,咆哮著喊道。
「都是你……這都是你的錯!若是沒有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會有安穩的生活,有穩定的收入,有美滿的家庭。」
「是你們造成了動盪和混亂,是你讓那些利慾薰心者有了動手的機會。這全怪你!」
伊諾拉聽後簡直要被氣笑,她在虛空坐下,將一條腿翹著。
「你說話前動動腦子先想一想,要是還想不明白?吾就送你繼續體驗。直到你對人類完全失望為止。」
「……」
她手指一划,一扇正方形的畫面出現在空中。
那畫面里無數魔族在火焰廢墟中行走跳躍,天空中除了黑煙就是飛翔的鷹身人。
視角拉遠,這座城市已經完全浸泡在火與血之中。圖像主旨就傳達出兩個字——屠殺。
「住手!求你放過那裡……那裡的人是無辜的。你們去殺貴族們啊?為什麼死去的都是無辜者?」
趙樂的表情又開始扭曲起來,他雙手狠狠的抓入頭髮,雙眼一眨不眨的瞪著畫面。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麼。
伊諾拉輕輕捏著眉間,對這個傢伙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才能讓他明白。
讓他明白自己身為一個魔族需要理解的東西。
於是,黑球再一次消失在她的手中。
她對趙樂嘲諷似的開口道。
「你覺得世上只有壞人,富人才該死,才會做惡是嗎?那好吧,你就以一個貴族身份體驗一下吧!」
趙樂猛地反應過來,身體開始抖動,雙手也不由自主的擺動著拒絕。
「不要,別,我不玩了!我都聽你的!不要……」
「沒事,吾有的是時間。」
伊諾拉看著他,笑容里卻充滿了惡趣味。
話音剛落,亭中就穿過了一道微風。
吹動她頭髮的同時,空間裡也恢復了平靜。
魔王撩動長發,赤腳踩著地磚走進光門。
涼亭內頓時再無一人。
魔王城。
她的意識已經回歸肉體,坐在王座上正百無聊賴的翻看著手臂恢復的情況。
「魔王陛下!」
一道輕聲呼喚將她的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大殿。
「妮拉,有什麼事嗎?」
少女是魔王城中黑色最純正的女僕,除了皮膚眼睛和牙齒,你在她身上很難再找出一點其他的顏色。
女僕跪下說道。
「左大臣昨日曾想要覲見陛下,但未曾找到陛下的他去往了飛鷹鎮。」
「嘖……就連假貨也在操心著那個地方的人類嗎?真的是比神都還要慈悲憐憫。」
伊諾拉表情透露出一絲不屑。
妮拉繼續說道。
「目前奧律維在米蘭達侍衛長的監督下正在建設,您需要聽取進度匯報嗎?」
「不需要,還有其他嗎?」
「有。」
「那些黑暗精靈的首領曾向我們詢問是否可以遷徙至附近森林?」
妮拉說的是駐留的臨時首領,那位名叫夜息的魔將。
「哼!這是將人類都吃光了,受不了米蘭達的指使才準備離開的吧?」
她彎下腰,手肘搭在膝蓋上,表情陰雲瀰漫。
「不止是黑暗精靈,你去告訴所有人。若是不將這座城池修繕完成?那吾就讓它們重新做回魔族餌料的位置。順便告訴你的姐妹們,若是看到有誰不滿,可以直接擊殺,不必再向吾匯報。」
「是……」
魔王往椅背靠去,看她還沒有要離開的樣子,語氣就開始有些加重了。
「全部說完……」
妮拉跪伏在光滑鋥亮的地板上,渾身微微顫抖。
若不是她一消失就是七八天,很多事情米蘭達也是難以做主,她哪敢在這裡礙眼魔王?
剛才那道隱隱的威壓感讓她後背都濕了一片。
「稟……稟告陛下……露塔尼亞並不願留在這裡任職女僕。現在……」
「嗯?」
伊諾拉聽到這個名字還愣了一下,但馬上就想起了那個從巨繭中脫出的少女。
妮拉眼神上抬,用一點點邊界的視角看向魔王那雙漆黑的高跟鞋,想從她腳步蕩漾的幅度來判斷她的心情。
她咽動著喉嚨低聲繼續說道。
「……現在她已經離開了奧律維的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