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蒼大步流星地走出客棧,渾身病氣早在得知城中難民被發現後,煙消雲散。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今日,可是大有收穫。
巷子裡,孟行止正在查問那群難民時,凌蒼便悠哉悠哉地來了。
「殿下。」
孟行止面色無瀾地向凌蒼行了一禮,舉止之間,恭敬異常。
將所有希望寄託於孟行止的這群難民,瞬間把希望轉移到凌蒼身上。
殿下,那可是皇子的稱呼。
尊貴如此,竟然來了這裡,親自見他們這群衣衫襤褸的難民,定然不會見死不救,更不會把他們扔在這暗無天日的小巷中,等待死亡。
然,那個女人抱著她奄奄一息的女兒,狼狽地向凌蒼爬過去時,凌蒼卻嫌棄地後退,眼神中滿是厭惡。
冷著臉的劉公公會意,立刻擋在凌蒼前面,嚴肅冷冽地呵斥道:「殿下身份尊貴,豈是爾等輕易靠近的?」
女人愣了片刻。
凌蒼呵笑一聲,眉宇間不帶半分責怪,道:「不必著急,她也只是為了女兒的可憐人,先給他們準備些吃食,務必要他們吃飽喝足。」
這話一出,眾人的眼睛都亮了。
孟行止早已命人準備了饅頭和白粥,確保每個人都能吃飽。
不曾想,凌蒼的人竟準備了大魚大肉,色香味俱全,看得人唾沫直流。
饒是躺在女人懷中的小姑娘都忍不住看向那紅艷艷的燒肉。
正當難民們準備撲向那些大魚大肉時,孟行止一個眼神就讓人攔住了他們。
「長寧侯這是作甚?!」
凌蒼挑眉,眸底帶著幾分凜冽,「孤只不過想讓他們吃飽吃好,你也不贊同?」
「他們餓得太久,身體不如以前,倘若吃得太油膩,身體難以承受,會丟了性命。」
孟行止面色沉穩,言語間不急不緩,頗為鎮定。
有的難民聽見此話,退縮了。
他們想吃飽沒錯,但也不想死,倘若為了一頓葷腥就送了命,他們苦苦掙扎這麼久又是為何?
也有人蠢蠢欲動,恨不得馬上把肉塞進嘴裡,吃到再也吃不下為止。
孟行止平靜地對上凌蒼陰鷙銳利的眼神,絲毫沒有讓步。
他不想讓這群苦苦求生的人,白白喪了性命。
凌蒼忽而低笑一聲,道:「他們都有選擇的權利,不如讓他們自己選擇,想吃什麼吃什麼,看看最後的結果。」
他也很好奇,一頓魚肉,當真能要了這群賤民的性命嗎?
真是一場有意思的遊戲。
凌蒼眸底笑意愈發濃烈,不等孟行止答應,就讓人把饅頭白粥和大魚大肉一併放在地上,任由他們選擇。
孟行止目光晦暗地看向凌蒼,遮掩在袖子裡的雙手緊握成拳。
十幾條人命,就這樣被凌蒼當成了遊戲的工具。
若他當真登基,天下萬民,安能平靜生活。
孟行止心底一片悲涼,目光所及,幾個男人已經將手伸向了油滋滋的雞腿。
而懷抱著女兒的女人猶豫再三,終究選擇了白粥和饅頭,送到她女兒手中。
小姑娘瘦得皮包骨頭,本就圓潤的眼睛顯得愈發突出,薄薄的嘴唇毫無血色,抱著比她臉還大的饅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女人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拿著饅頭,吃得狼吞虎咽,時不時將手邊的白粥餵一口給女兒。
母女倆就這麼一口一口地填飽了肚子。
還有幾個人也不敢選擇大魚大肉,大口吃著饅頭和白粥。
待眾人都填飽肚子,饅頭白粥,大魚大肉都所剩無幾。
孟行止面色複雜地看著眾人,幽幽嘆了口氣,道:「送他們去客棧,讓溶月做好準備。」
凌蒼聞言,輕嗤一聲,不屑一顧地看向孟行止,提醒道:「長寧侯難道忘了,溶月現在是孤的人。」
短短一句話,宛若一柄利刃,輕而易舉地穿透他胸前肋骨,扎進他的心臟。
疼痛,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
他面上沒有半點波瀾,面色平靜地說道:「臣會準備其他大夫。」
「如此甚好。」
凌蒼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從幾個吃肉的難民身上掃過,輕笑:「諸位的選擇不會錯,孤也不會讓你們死了。」
幾人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砰砰磕頭,連說「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待凌蒼大步流星地走遠,那幾個人才恨鐵不成鋼地看向不敢吃肉的眾人。
「餓了這麼久,吃點肉怎麼了,咱們以前天天吃肉,怎麼沒事!」
為首的男人不屑一顧,還悄悄打量了孟行止一眼。
見他面色平靜,毫無波瀾,男人說話就愈發肆無忌憚。
說有人看他們只是一群難民,根本不屑救他們,唯有殿下看重他們的性命,讓他們吃飽喝足,恢復力氣。
可他滿心沉浸在吃飽的喜悅之中,絲毫沒有在意身體悄然出現的不適。
孟行止早料到會有這種局面,人性便是如此。
「隨我們一同離開巷子,去客棧暫住,之後的安排,會有人告訴你們。」
孟行止說罷,便先行一步。
可孟行止回到客棧,還沒來得及歇息,長風便面色難看地回來,說有幾個難民情況不對,命在旦夕。
他倏然皺緊眉頭,沉聲問道:「大夫可來了?」
「來了,可……」長風擰緊眉頭,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他心知情況不對,讓長風有話直說。
長風這才哭喪著臉說道:「太子殿下有令,不得隨意診治,他要看看那些吃了肉的難民,到底會不會死。」
孟行止的心猛然沉入谷底。
他早見識過凌蒼的心狠手辣,但今日再次見到,還是覺得滿心悲涼。
在凌蒼心中,成千上萬的無辜百姓,猶如卑微螻蟻,可以隨時踐踏。
如此太子,何以指望他能成為明君。
凌氏皇族,皆是如此。
孟行止暗暗捏緊拳頭,清雋的臉顯得愈發慘白。
「讓溶月去看。」
他毫不猶豫地開口。
他很清楚,這些難民被帶回來,讓溶月知道後,不用他說,溶月也不會見死不救。
然而,當他和溶月都趕到難民住的房間時,那幾個難民已經沒了聲息。
剩下幾人惶恐不安地看著他們苦苦掙扎後的屍體,嚇得面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