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裝了，呼吸都不對。」孟行止守在床榻前，幽幽開了口。
本想假裝睡著的溶月被他拆穿了小心思，只得慢吞吞地轉過身來，睜眼看向他。
「深更半夜，闖入女子房間，可不是君子所為。」
她唇角上揚，笑得眉眼彎彎，語調中儘是調侃。
可話音剛落，孟行止冰涼的手背就輕輕落在她的額頭上。
好看的眉輕輕皺成一團。
他聲音微沉，道：「還在發熱，你身為大夫，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森冷的話里毫不掩飾他的關切。
苦熬了一整天的溶月在凌蒼面前還有精神演戲，可面對孟行止沒好氣的關心，反而紅了眼眶。
「侯爺這麼厲害，怎麼不給我帶點藥來，治治我的病。」
她聲音裡帶著些許壓抑的哽咽。
本想冷著臉，嚇嚇她的孟行止頓時心軟了。
「罷了，你病了，我不該對你如此態度，但你須得心中有數，太子……」
他說到此處，沒有繼續說下去。
溶月反而抬起眼眸，坦然地看著他，道：「我心中有數，侯爺不必掛心，時辰不早了，侯爺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
她就不該抱有孟行止特意前來看望她的幻想。
他只是擔心她跟凌蒼走的太近，成為他的弱點罷了。
饒是凌蒼身份尊貴，對她有幾分縱容，她也不會蠢到相信凌蒼的話，傻乎乎地相信跟著他，能夠前途無量，衣食無憂。
凌蒼手段殘忍，不把普通百姓當成人看，這樣的上位者，絕不能當皇上。
否則，生靈塗炭，天下人都將苦不堪言。
思及此處，溶月黯然垂下眼眸，繼續說道：「我雖不像侯爺這般身份尊貴，但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非黑白，我分得清，侯爺不必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我覺得，很煩。」
說到這，她忽而抬起眸子，直直地盯著孟行止的眼睛。
四目相對，她眸子冷冰冰的，沒有半點波瀾。
如此眼神，看得孟行止心裡生出幾分難受。
她如今對他愈發疏離了，恨不得跟他徹底劃清界限。
也罷！
他的理智將他心底蠢蠢欲動的情意壓了下去。
再次看向溶月時，眼神中透著淡淡的冷。
「你心中有數最好，倘若將來你真的與我對立，我不會手下留情。」
冷冰冰的話聽得溶月嗓子堵得慌，看向孟行止平靜至極的臉，她就覺得滿心悲愴。
她一心為他考慮，他卻只擔心她倒戈於凌蒼，對他造成傷害。
好，好得很！
昏暗的房間裡，溶月澄澈的眸子裡蓄滿眼淚，在不經意間，悄然落下，砸在被子上，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素白小手緊緊攥住被角，心裡好似破了個大洞，凜冽的風瘋狂向心口涌了進去，凍得她四肢百骸，渾身冰涼。
「侯爺以後沒事的話，就別來找我了，免得讓太子殿下誤會，以為我跟你還有什麼，反而害了我。」
她說罷，立刻翻身背對著孟行止，一個餘光都沒給他。
孟行止仍坐在床榻前，目光灼熱地看著她單薄的背影。
片刻後，他不動聲色地放下一個小藥瓶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聽到極其輕微的腳步聲，溶月輕咬著嘴唇，瘦弱的身子微微顫抖著。
然，離開後的孟行止並未徑直回到他的房間，反而直接下樓，走出客棧。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跟在他身後，腳步輕而疾，沒有露出半點破綻。
孟行止大步流星地鑽進一條巷子，腳步一拐，就在巷子出口失去蹤影。
黑影頓時緊張起來，暗自加快腳步，試圖找到孟行止的行蹤。
不料下一刻，孟行止陡然出現，猝不及防地掐住他的脖子，眼神中透著凜凜殺機。
「太子的人？」
他審視著黑衣人，抬手取下黑衣人的面具，一張極其猙獰的面孔赫然出現在他眼前。
本該光滑的皮膚被鋒利的刀刃留下無數傷痕，並用藥加重傷情，導致縱橫交錯的疤痕留在臉上，徹底看不出他的本來面目。
孟行止不由自主地擰緊眉頭，面色嚴肅地看著他。
黑衣人一言不發，滿眼寫著任君宰割。
自從他當了暗衛，就做好了隨時會死的心理準備。
誰知孟行止突然動手，卸了他兩條胳膊，並踹斷了他一條腿，並未要他性命。
對上黑衣人不敢置信的目光，孟行止面色極為平靜。
「回去告訴太子，別再派人監視本侯，否則，他將損失重大。」
話音落下，孟行止便大步流星地回了客棧。
反倒是黑衣人靠在牆上，絕望地看著漆黑的蒼穹。
若他死了，太子殿下或許還會對他有幾分可惜。
但他活下來了，太子殿下必然會懷疑他的忠誠。
他將要面臨的，會比死亡更可怕。
逃了？
黑衣人瞬間打消這個念頭，身為太子暗衛，他們早就服下了毒藥，每個月都要從太子手中拿到解藥。
不能定時服用解藥，他只會生不如死。
黑衣人腦海中掠過種種可能，最終還是撐著殘敗的身體，一瘸一拐地去往太子面前。
「廢物！」
得知黑衣人被孟行止發現，惱羞成怒的凌蒼一腳踹中他胸口，硬生生將他踹飛了出去。
他不敢掙扎，忍著手腳和胸口的劇痛，畢恭畢敬地跪在原地，道：「屬下知罪，請殿下責罰。」
「責罰？」凌蒼半眯著眼睛，眼神中透露出的狠辣讓他不寒而慄。
「你被發現了，又廢了手腳，還能回到孤面前，孤很難不懷疑，你如今對孤，是否忠心耿耿。」
此話一出，黑衣人心頭大駭，忙磕頭認罪，不斷向凌蒼表明自己的忠心。
可凌蒼看都沒看他一眼，輕飄飄地說道：「十七不是需要一個藥人嗎？你去吧，若能讓十七做出新藥還能活下來，孤就相信你。」
事已至此，黑衣人頹廢地癱坐在地上，心底充滿了絕望。
十七是太子殿下養的毒醫，平日最喜歡研製各種毒藥。
上一個被賜給十七的藥人如今還活著，卻早已生不如死，瘋了。
他已然看到他的結局。
黑衣人忍痛，終於閉上眼睛，猛然起身撞向桌角。
一聲響動後，鮮紅的血便涌了出來。
凌蒼厭惡地看著這一幕，沉聲道：「廢物，死了還要弄髒孤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