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侯在教孤做事?」
凌蒼慵懶閒適地坐在床榻上,似笑非笑地看向孟行止,語調微冷:「孤,才是太子,長寧侯不覺得你擅自闖進孤的臥房,是以下犯上嗎?」
凌厲的聲音如同金針墜地,清脆中透著冷意。
無形的壓力施加到孟行止身上,恨不得壓斷他的脊樑,讓他跪下。
然,孟行止仍面帶慍色,目不斜視地看向凌蒼,擲地有聲道:「皇上有令,殿下負責徹查江南水患貪污一案,臣負責解決江南水患的源頭,要開渠引水,為百姓開出一條生路,殿下若要等,臣便先行一步。」
凌蒼視人命如草芥,又喜怒無常,與其和他同行,耽誤時辰,不如先一步離開,行事反而自由些。
沒想到孟行止竟然會這麼說,凌蒼嗤笑道:「長寧侯莫要忘了,你此行,父皇並未撥給你任何金銀,唯一的來源,還是孤從趙平故鄉查抄而來,你要先行一步,然後憑一己之力開渠引水?」
狹長鳳眸中浮現出明明滅滅的嘲弄。
「殿下多慮了。」
孟行止微微弓著腰,面上的怒色已然消失,多了幾分坦然自若,道:「皇上有令,讓押送的人在十日之內趕往江南,否則,殺無赦。」
輕飄飄的一句話,宛若萬斤重錘,砸得凌蒼暈頭轉向,眼花繚亂。
「父皇何時下的旨?孤為何不知道?」
他目光陰鷙地看著孟行止,恨不得將孟行止撕成碎片。
孟行止不慌不忙地拿出收到的密信,送到凌蒼眼前,道:「皇上交代了,此事由臣全權處置,望殿下成全。」
凌蒼看著皇上親筆所寫的密信,氣得冷笑連連,「好,好得很。」
父皇當眾杖責孟行止,讓孟行止下不來台,收回對孟行止的信任和縱容,讓他在朝中四面楚歌,寸步難行。
眼下卻給了孟行止這麼大的權利,甚至要越過他這個太子。
倘若孟行止真辦成了,他在朝中,在父皇心中,就成了一事無成的蠢貨。
思及此處,凌蒼再次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看向孟行止。
眼底凜冽駭人的冰冷氣息,恨不得把孟行止撥皮拆骨。
「長寧侯此行,危險重重,還是不要單獨行動,倘若你遇到什麼意外,孤,可說不清了。」
話音落下,凌蒼便吩咐下去,明日一早便啟程,加快行程,趕往江南。
溶月得知此事時,還睡得昏昏沉沉,忽然感覺房間裡多了一個人。
她努力睜開眼睛,試圖看清面前的人是誰。
來人端著一盞溫水,大步流星地來到床榻前,滾燙的雙手將她扶了起來,將溫水遞到她嘴邊。
她早已渴得嗓子冒煙,乾裂的唇碰到溫水後,便迫不及待地大口喝起來。
直到一盞溫水見底,她迷迷糊糊地說「還喝」。
輕輕的嘆息悄然傳到她耳畔,略有幾分熟悉。
很快,溫水再次送到她嘴邊。
她大口大口地喝完,才覺得迷糊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竭盡全力睜開眼睛,這才看清眼前人。
「好些了?」
凌蒼半眯著眼睛,眸底笑意真誠,讓溶月感覺格外虛假。
一團漿糊的腦子驟然清醒,她誠惶誠恐地坐直身體,顫顫巍巍地爬起來,欲下床行禮認罪,卻被凌蒼穩穩按了回去。
「你身體不適,安心躺著,孤不過是來看看你,明日一早又要啟程,可受得住?」
溶月虛弱無力地點了點頭,聲音愈發綿軟:「溶月從未來過,許是有些水土不服,又感染了風寒,吃些藥就好,只是溶月滿身病氣,怕過給殿下,怕是不能跟殿下同乘一輛馬車了。」
此話一出,凌蒼悄然擰緊了眉頭。
他自是喜歡溶月處處為他著想,但此刻從溶月口中說出這話,總讓他感覺她別有用意。
平日相處下來,他亦感覺到溶月不敢靠近他,甚至想要離他遠遠的。
若今日縱容她不與他同乘,說不定他此前的努力,都會付諸東流。
沉吟片刻,凌蒼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道:「無妨,孤之前感染風寒,身體不適,你也不離不棄,守著孤。」
溶月頭頂飄過幾條黑線。
不離不棄可不是這麼用的,太子殿下。
她勾起唇角,笑得略有些牽強,道:「殿下說笑了,保證殿下身體安康,是溶月的職責。」
低眉順眼的樣子,莫名看得凌蒼滿心煩躁。
溶月這番彬彬有禮,實則是想要疏遠他。
這個認知讓凌蒼心中很膈應。
「無妨,溶月待孤如此用心,孤自當對你用心。」
他眸中帶著笑,根本不理會溶月的拒絕。
溶月本就感覺昏昏沉沉,一聽凌蒼滿懷關切的聲音,愈發感覺腦袋發昏。
「殿下說笑了,溶月眼下有些頭暈,還想睡一會,明兒個一早定然準時同行,請殿下回去歇息吧。」
她強打起精神,笑吟吟地看著凌蒼,恭恭敬敬地說道。
見她笑意中帶著幾分偽裝,凌蒼心中反而舒坦了一點。
他就是要清楚看到溶月的小心思,才能知道她對他是何態度,免得費盡心思,反被人算計。
思及此處,凌蒼低笑一聲,道:「好,孤明日等你。」
此話聽得溶月心驚膽戰。
她不過是個普通小百姓,何德何能,讓太子等她啊。
只求太子能離她遠遠的,讓她過清淨日子。
就凌蒼如今對她的態度,溶月以為,抵達江南後,她很難徹底擺脫凌蒼。
須得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在江南擺脫凌蒼。
讓孟行止放手去做,為江南百姓,也天下百姓謀一生安穩。
聽到凌蒼關門的聲音,她悄然閉上眼睛,孟行止和凌蒼的臉不斷在她腦海中交織出現。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搖了搖頭,將腦海中的那些畫面甩出去。
原本她困意十足,卻因為凌蒼的出現,衝散了所有困意。
躺在柔軟的床榻上,輾轉難眠。
忽而聽見一聲極其細微的開門聲,她下意識繃直了身體,順手從枕頭下面摸出銀針,隨時準備動手。
待那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坐在床榻前,熟悉的、清冽的藥草香飄入她的鼻子裡。
緊張的心在頃刻間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