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蒼不再讓人刻意隱瞞病人病情加重的事情。
當溶月走出院子,嗅到空氣中難以言喻的氣息時,俏生生的臉頰便褪去了幾分血色。
環顧四周,不少病人已經了無生息地躺在地上,雙眼微睜,還帶著不甘離世的恨。
「怎麼會這樣。」
溶月低聲喃喃,魂不守舍地向清水巷另一頭走去。
張大夫等人每日都在那頭查找醫書,配製藥方,為病人試藥。
此刻她心裡卻生出強烈的不安,踩著細碎的步子,走得飛快。
緊隨其後的孟行止亦察覺到不對勁。
他在離水河邊,聽到的消息是清水巷中情況有所緩解,大家的病有望治好。
但眼下似乎不是這樣的。
孟行止眉頭緊鎖,目光森然地看著兩邊的一幕幕。
心臟好似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掐住,讓他無法喘息。
此行正是為江南百姓平安度過水患,沒曾想,瘟疫爆發,百姓死亡無數。
再繼續下去,清水巷中的人,都會死。
孟行止面色愈發陰沉,大步跟上溶月的步伐。
當二人來到張大夫等人所在的小院時,濃烈的藥味和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從裡面傳來。
溶月的臉又白了幾分。
孟行止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聲安慰道:「人定勝天,切勿著急。」
滾燙的體溫從手背傳來,令溶月莫名感到心安。
她抬起手,心中幾番糾結,方才推門而入。
短短一天,清水巷中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張大夫等人怕是也遇到了麻煩。
她心中亂糟糟的,好似一鍋大亂燉,亂七八糟,品不出其中滋味。
「溶月!」
一個年輕大夫面色蒼白,端著一大碗黑乎乎的湯藥,直直看向溶月,「你不是……死……死了嗎?」
他滿臉寫著不敢置信,幾乎要以為他命不久矣,溶月這個一起共事的人來接他了。
可朗朗青天,若她真是已故之人,豈敢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
「秦大夫。」
溶月快步上前,澄明瀲灩的眸子裡蓄著眼淚,「這是怎麼回事?才短短一日,怎會有這麼多人病情加重。」
見她真的沒事,秦大夫也顧不上詢問她怎麼沒事,只面色凝重地跟她說了昨日發生的事情。
「你受傷之後,張大夫帶著我們改良了我們上次的藥方,以為有用,結果百姓們服用之後,病情忽然加重,連張大夫也感染瘟疫,病情來勢洶洶,怕是不好應對。」
說罷,秦大夫哭喪著臉,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忽然想起自己沒有戴面巾,連連後退,拉開他跟溶月二人的距離,道:「我恐怕也在劫難逃了,張大夫說,從未見過如此詭譎的瘟疫,一夜之間,死了數十人,就憑我們幾個,恐怕無能為力了,溶月,你快快離開吧。」
溶月聞言,瀲灩的眸子裡掠過密密麻麻的傷感,聲音綿軟,卻無比堅定:「我們都會沒事的,秦大夫切勿放棄。」
她受傷後,被凌蒼不動聲色地隔絕了所有消息,甚至不讓那個丫鬟對她多說半句,如今看來,就是故意為之。
拖延了大家的病情,要想大家平安無事,恐怕更加費力了。
溶月咬了咬嘴裡的軟肉,心一橫,快步進屋,環顧四周。
果不其然,張大夫和幾個年紀大些的大夫躺在床上,面色灰白難看,時不時劇烈咳嗽。
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聽得溶月心中生出密密麻麻的愧疚,宛如堅韌的絲,緊緊纏繞在她心上。
一顆心都被勒得鮮血淋漓。
「有把握嗎?」
孟行止面色凝重,語氣微沉。
溶月年紀尚輕,如今要憑她一己之力,帶著剩下的年輕大夫解決此事,怕是有些棘手。
還需要經驗更加豐富的大夫前來幫忙。
目前他所知道的大夫,就方神醫和安婆婆比較靠譜。
但二人遠在天邊,一時半會趕不到江南眠城,那這些無辜百姓的性命該怎麼辦。
孟行止心情複雜地看著溶月,片刻以後才問道:「你可有把握拖延半個月,爭取保住更多人的性命?」
溶月心細如塵,頓時嗅到幾分不同尋常。
她微微抬頭,面色凝重地看著孟行止,輕聲問道:「侯爺還有其他辦法嗎?」
「走一步看一步,但如今情況特殊,你切勿亂了方寸。」
「好。」
溶月輕頷首。
她在孟行止身邊相伴許久,也對孟行止有幾分了解,這樣的他,分明已經有了自己的辦法。
但更快找到根治的辦法,就能讓更多的百姓活下去。
她須得再好好想想。
思及此處,溶月再次抬起頭來,面色凝重地看向孟行止,囑咐道:「侯爺儘快回院子裡去,不到萬不得已切勿出來,我會盡力而為,定會努力保住更多百姓的命,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輕易糟蹋了身體。」
她很清楚,孟行止肩上的擔子不僅關乎到無數江南百姓的命,還關係到他的前途命運,甚至關係到京城定北將軍府的未來和朝堂的各種紛爭。
他此行長路漫漫,艱險萬分,絕不能被這些事情影響了。
見孟行止要留下,她板著蒼白的小臉,態度堅決地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道:「在其位謀其政,侯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身體不能垮。」
話已至此,孟行止心中也明白。
溶月理解他的滿腔抱負,亦明白他此行艱難,才會一次次看透他,又一次次讓步。
若他還留在此處,只會給溶月增加負擔,讓她掛念,惹她心煩。
「好。」
孟行止微微垂眸,鄭重其事地看著她那雙明亮又堅定的眼眸,輕聲道:「此行,我們都不會出事。」
溶月雙手合攏,認真且鄭重地向孟行止行了一禮,朗聲道:「侯爺放心,溶月,必不辱命。」
她聲音仍一如既往的綿軟,卻極其清晰地傳到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他們皆知此行很可能有去無回,都動了離開的念頭。
唯獨溶月,始終如一,堅持救治百姓,找出根治的辦法。
如此心境,如此胸懷,是無數男子都無法相比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