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陳氏想到對策,一道蹣跚身影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侯府的老人定睛看去,低聲驚呼:「齊嬤嬤!」
站在孟行止身後的溶月也看得分明,曾經在老夫人身邊伺候,保養得宜的齊嬤嬤已經滿頭白髮,蒼老的臉上溝壑縱橫,眼底凌厲早已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悽然。
陳氏直勾勾地看著齊嬤嬤,眼看齊嬤嬤慢吞吞地走到孟行止面前,雙眼都快瞪出來了。
「老身多謝侯爺的救命之恩。」齊嬤嬤雙手合攏,飽經風霜的臉上一片坦然。
餘光從陳氏身上掠過,齊嬤嬤蒼老的臉上勾起嘲弄的弧度,懶散地張開嘴,聲音沙啞:「夫人可知,老身這條腿都拜夫人所賜啊。」
「跟本夫人有何關係。」陳氏心生慌亂,面上卻沒有半分顯露,倨傲地抬起下巴,做足了高高在上的主人姿態。
見此情形,溶月不動聲色地看向孟行止,隱隱嗅到幾分陰謀的氣息。
她聽聞齊嬤嬤給老夫人下毒後,被老夫人送回鄉下安度晚年,回鄉途中遇到了危險,丟了命。
已死之人再次出現,她很難不懷疑這也是孟行止計劃的一環。
她輕輕掐了掐手心,安靜地站在孟行止身旁看好戲。
齊嬤嬤早料到陳氏不會承認,混濁的眼睛裡透出幾分精明算計,道:「夫人不承認也沒關係,老身有證據證明,當初老身給老夫人下毒,是受了二爺的指使,老夫人仁慈,查出真相後,還放老身一條生路,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夫人已經死了,可夫人還親自帶人,想要殺了老身,夫人還記得嗎?」
她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著陳氏,幽幽道:「老身記得,夫人那天也穿了一身絳紫色的衣裳。」
鎮定自若的陳氏白了臉,藏在衣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保養得宜的指甲狠狠陷進手心的嫩肉里,才勉強保持理智。
她當時只想儘快幫兒子收拾爛攤子,根本記不得穿的什麼顏色的衣裳。
齊嬤嬤這個老太婆想詐她的話,痴心妄想。
陳氏定下心神,毫不畏懼地對上齊嬤嬤銳利的眼神,道:「胡言亂語,我當時還在昏迷之中,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是嗎?」齊嬤嬤呵呵地笑出聲來,銳利的眼神好似能看穿陳氏所有偽裝。
孟行止抬手示意,立刻有人帶來幾個面生的人。
幾人身上帶著傷,目光觸及陳氏,就嚇得顫顫巍巍,面色慘白。
陳氏眉頭緊皺,面色陰沉地盯著幾人,沉聲道:「怎麼還帶一群叫花子進門,也不怕染上病。」
見她沒有半點印象,齊嬤嬤輕嘆一口氣,幽幽說道:「夫人果然不記得了,你要殺我滅口,被他們看得一清二楚,你下令斬草除根,都忘了嗎?」
陳氏目光幽暗地盯著那幾個人身上猙獰可怕的傷疤,這才想起來,她當時的確讓手下燒死了幾個過路的。
一群廢物,連幾個普通人都弄不死。
陳氏暗暗懊惱,後悔當初沒有親眼盯著這幾個人死,現在成了證人。
害了她,也壞了她兒死後的清白。
她緩緩閉上眼睛,呼吸愈發凝重。
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了,恐怕就連那個老不死病重,都是裝的。
她盼著孟行止離開京城,她才能夠掌握長寧侯府的後宅。
而孟行止早就看出她的心思,挖了坑等著她往下跳。
她歡歡喜喜地跳下去,成了滿京城的笑話。
陳氏思及此處,忽然就放生大笑起來,直到眼角划過眼淚,才止住笑容。
「是我下令殺了齊嬤嬤,要求斬草除根,也是我對老夫人下毒,還想把孟詩婉和孟畫凝嫁進陳家,逐步掌握長寧侯府,一切都是我做的。」
她頭也不抬,淡然地整理著衣裳上面的皺褶,語調清冷又平淡,聽不出半點起伏。
「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她幽幽開口:「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跟我兒無關,任何人不得破壞我兒的清白。」
說到此處,陳氏抬起眼眸,眼神銳利如刀,直勾勾地看向溶月,恨不得將她五馬分屍。
怪她當初太自信,認定溶月一個小丫鬟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卻被這個小丫鬟害到如此地步。
溶月毫不畏懼地迎上她的目光,澄明的眼眸中沒有半點惶恐。
正當二人目光對峙時,孟行止清冷地開了口:「人死如燈滅,本侯不會為了已經過去的人,去掘了孟行易的墳。」
聽了這話,陳氏暗暗捏緊拳頭,垂下頭來,輕聲道:「好。」
作為母親,不管孟行易是死是活,她都最為在乎孟行易。
「散了吧。」孟行止輕飄飄地睨了看熱鬧的下人們,清冷疏離的目光看得大家心尖一顫,立刻作鳥獸散了。
齊嬤嬤等人也被小廝帶下去,溶月也藉口探望孟詩婉,先一步離開。
偌大的庭院只剩下孟行止和頹廢的陳氏。
二人說了些什麼,誰也不知道。
孟行止也沒有對陳氏做任何事情,但次日清晨,端莊優雅了一輩子的陳氏換上一身白衣,前往皇宮,在烈日炎炎下,跪了大半日,口口聲聲要見皇上。
然,陳家的動作比陳氏更快,用盡手段,斬斷了陳氏見皇上的所有機會。
當天下午,奄奄一息的陳氏就被長寧侯府的下人帶了回來。
溶月正在庭院裡折騰藥材,得知陳氏又回來了,素白的指尖微微頓了一下。
孟行止瞧見她的小動作,眸底掠過一抹疼惜,道:「她如今掀不起什麼風浪了,再不去看看,恐怕以後沒機會了。」
她自然明白孟行止的言外之意。
他屏退所有人,跟陳氏單獨談話後,高高在上的陳氏就在皇宮大門外跪了大半天,求見皇上。
陳家人向來只看利益,心狠手辣,察覺到陳氏不對勁的他們,絕對不會給陳氏背叛陳家的機會。
溶月沉吟片刻,便起身向陳氏的庭院走去。
一路上,她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陳氏對她的為難和陷害。
滿身傷痕已經痊癒了,可心裡的恨,還沒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