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城北門,早已有兩匹快馬等候。
二人當即翻身上馬,向弘明寺方向一路狂奔。
在靠近弘明寺時,淡淡的血腥味順著寒風迎面襲來。
孟行止心下一沉,揚起馬鞭,加快速度。
然,刺目的鮮紅與慘白的雪混在一起,宛若漫天紅梅,散落一地。
瘦弱的李慶安懷抱著了無氣息的李母,癱坐在雪地之中,哭得聲嘶力竭。
風雪肆無忌憚地落下,將所有人身上都覆上一層雪白,再融化成水,浸透髮絲、衣物,傳來刺骨的冷。
孟行止緊咬牙關,抓住韁繩的手死死用力,骨節慘白。
他自詡算無遺漏,卻算漏了滿心只有孟行易的陳氏。
為了讓孟行易得到太子青眼,她不惜暴露陳家為她準備的底牌,也要截殺李慶安母子,奪走夜明珠。
好,好得很。
「留活口。」
他翻身下馬,身形如梭,頃刻間便來到一黑衣人跟前,抽出腰間軟劍,一劍挑了黑衣人的手筋。
陸錦墨緊隨其後,踏馬而來,一腳踹中一黑衣人的胸口。
膠著的場面瞬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剩的三個黑衣人被盡數拿下,挑斷手腳筋脈,卸了下巴,讓他們沒有求死的機會。
「帶回去。」
面色微青的長福手持長劍,跪在了孟行止跟前,道:「主子,這幾個黑衣人武功極為高強,其中還有一人是用毒高手,打得我們措手不及,未能護住母子二人,請主子責罰。」
孟行扔了手中滿是鮮血的軟劍,回頭看去,長福帶來的人死了大半,剩下的人皆身負重傷。
李慶安雙目無神地坐在雪地之中,抱著他母親的屍首,面色慘白如紙。
他渾身上下儘是利器所留的傷口,鮮血正緩緩往外滲。
李母亦是如此,唯獨胸前多了一處致命傷,汩汩而出的鮮血早已將她的衣物浸透,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味。
孟行止平靜的面容生出一絲絲裂縫。
他要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可如今,幫他之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為了他的計劃,犧牲了唯一的性命。
此仇不報,他何來顏面,說他為天下安寧而籌謀,為萬千百姓而算計。
「李慶安。」
他聲音略顯沙啞,疾步上前,親自將身上的狐裘披風脫下,蓋在李母的身上,「事情尚未結束,你的母親,不會白白犧牲。」
滾燙的眼淚再次從眼角滑落,李慶安小心翼翼地為李母整理好遺容,跪在孟行止面前,尚且稚嫩的面孔在這一瞬間似乎蒼老了許多。
「以身誘虎,本就需要代價,更何況慶安想要拉下來的人,在那高高的天塹之上,今日的結果,是我和娘自己的選擇,多謝侯爺救了我們母子,又費心為我們遮掩行蹤,若非侯爺,我們早就死在熊熊烈火之中了。」
話落,他鄭重地向孟行止磕了三個頭,「接下來的事,讓慶安自己去做吧,慶安只求侯爺,無論我能否活著回來,都厚葬我娘。」
李慶安深知,或許他再向前一步,便會落入萬丈深淵,可太子殘暴,陳家助紂為虐,百姓苦不堪言,若能用他一人性命,換來一個扳倒太子的機會,他,死得其所。
孟行止直直看向李慶安的眼睛,深邃幽暗的眸子裡儘是堅定。
對他母子二人動手的是陳氏,太子並未插手,就算李慶安想要一個公道,也無法直接對太子產生任何影響。
但事情徹底鬧大後就不同了。
皇上生性多疑,陳家乃太子生母的娘家,此事又是陳氏所為,他自然會懷疑到太子身上。
太子生性貪婪暴虐,手下貪官除之不盡。
貪官易殺,太子難除,若能藉此機會,徹底堅定皇上廢除太子,另立儲君的心,李慶安母子的犧牲就不會白費。
沉默良久,孟行止才緩緩道:「本侯,必不負所托。」
話音落下,他雙手抱拳,面色凝重地向李母的屍首行了一禮。
是他算漏了陳氏,李母的死,有他幾分責任。
「帶上此物,你應當知道該怎麼做。」
孟行止掏出一塊腰牌,遞給了李慶安。
見到此物的陸錦墨不禁跟孟行止相視一眼,陳氏還不知道她的籌劃已經被發現了,正在侯府等好消息呢。
絲毫不知,他們在出城之前還回了一趟侯府,悄無聲息地拿走了她的腰牌。
「送他回城。」
說罷,孟行止當即翻身上馬,策馬奔騰,消失在皚皚白雪間。
李慶安抬頭看向孟行止消失的方向,再次雙手抱拳,彎腰、行禮。
若非侯爺將他和他娘藏在興南街尾巷的乞丐堆里,又暗中維護,他和他娘早已命喪黃泉,洪將軍所留的夜明珠定然也被搶走了。
所以當那些人用惡毒至極的話咒罵侯爺時,他選擇站出來,為侯爺證明清白。
得知殺了他爹的幕後主使,極有可能是太子時,他就知道,想報殺父之仇,難如登天。
只有配合侯爺的計劃,步步為營,將背後之人引出來,才有計劃抓到證據,將太子那些見不得光的野心,昭告天下。
「娘,孩兒一定會為你和爹報仇,你們泉下有知,等著瞧吧。」
李慶安沙啞的聲音逐漸消散在凜冽呼嘯的寒風之中。
那瘦弱的身軀費力地背起尚且溫熱的屍體,舉步維艱地向京城走去……
深夜,凜冽寒風吹得檐上雪簌簌地掉落,發出輕微的響聲。
溶月身穿白色柔軟的裡衣,蜷縮在溫暖的被窩裡,呆呆地看著房裡燃燒的炭的,輾轉難眠。
忽然,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誰?!」
她驚呼一聲,當即便坐了起來。
風雪隨著來人的身影,爭先恐後地湧進來。
她冷得打了個哆嗦,起身之際,就被一個更加冰冷的身體擁入懷中。
「怎麼還是這般瘦?」
孟行止話裡帶著幾分嫌棄,雙手卻誠實地扣緊她,恨不得將她融入身體中,永遠帶著她。
方寸大亂的溶月這才發現來人是孟行止,嬌嬌怯怯地喚了聲「侯爺」。
「嗯。」孟行止平靜地應了一聲,感覺到懷中嬌嬌兒身體有些僵硬,他這才鬆開手,褪去沾染風雪的外袍,順勢鑽進溶月溫暖的被窩裡,長臂一撈,將溶月緊擁在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