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滿臉的笑，拉著我的手。
「是啊，慧貞有心，能為我做這麼些事，楚寒也有福氣。」
見他也認可，我於是當著老太太的面，把方子遞給丁香，讓拿去給家裡管抓藥煎藥的小廝。
丁香順手一接，把紙隨便一卷，掖在袖子裡，慌得鄭郎中直跺腳。
「哎呀，這可是神仙方，我們尋常人難得一見！你得好好拿著，要是老太太吃了真見好，該放家裡供著！哪兒能這樣掖在袖子裡，可別弄壞了！」
丁香：「……哦。」
出了老太太那院的門，丁香回頭伸著脖子往裡看看，擠眉弄眼的。
「夫人，您剛才瞧見表姑娘那張臉了嗎，鍋底都沒她的臉黑！」
她開心極了，喜形於色：「她就是心術不正，不干正事，整日裡就知道搬弄是非！還想在老夫人面前挑撥離間呢，哪知道叫咱們逆風翻了盤！」
柳菡珠的那張黑臉，我也看見了，看著就覺得心裡痛快。
「丁香，今日多虧了你，也謝謝你能替老夫人看診。」
老太太的病要真是能讓她給看好，陸楚寒多少也得給我幾分薄面，以後也許我的日子能稍微好過點。
丁香搖晃著腦袋，「我就是看老夫人對夫人好，所以我才幫她看！表姑娘成日裡在她面前說嘴，但凡她要是有一點拎不清，也跟著怪罪夫人，便是什麼老夫人，我也不搭理！」
她一張小嘴叨叨叨，像只快樂的小麻雀。
「表姑娘還敢陰陽夫人不守著伺候老太太，老太太又不傻，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咱們夫人幹的都是別人幹不了的大事，也就她沒本事，只能給老太太捏捏肩捶捶腿，干點丫鬟的活！」
我笑著把食指豎起來，對她「噓」了一聲。
「人家都快氣死了，你倒是小聲點。」
丁香腳步輕快，「夫人，你可提醒了我。我待會得親自到廚房裡去看著熬藥，免得那些人干出些喪心病狂的事，弄壞了藥，回頭還誣衊咱們的方子不行！」
她說著，一溜煙的往廚房裡去了。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小睡了片刻，養好精神。
到晚上，趁著萬籟俱寂，就叫丁香在屋裡守著，我自己換了男裝，從後院翻牆出去，去找章五爺。
這次再找他，已是熟門熟路。
進了章五爺家的黑油大門，他一下都沒認出我來。
等我把帽子一摘，他才搖著手上的摺扇笑了。
「喲，這不是小蘭春嗎，怎麼今兒這身打扮出來？」
我笑笑，「往後再來，都是這打扮，小蘭春已是過去式，在下沈竹微。五爺不介意的話，可稱一聲沈公子。」
章開印哈哈大笑：「行，行，這身行頭更方便！」
我順勢道：「五爺上次的貨，已經出手了。今兒就是來，再問五爺拿幾樣好貨呢。」
章五爺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引我進去。
「好貨還真有一件，你來得巧，外頭好幾個古玩店的老闆找我，這貨我都沒捨得拿出來呢！你是個識貨的，算你有眼福。」
他帶我進了上次的那間秘室，又從秘室里移開了一幅很大的掛畫。
原來這秘室之中，又有秘室，可見裡面藏的東西之貴重。
裡面的這間秘室，只比一張床大不了多少，正中間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套雕花的玉制龍鳳太師椅。
裡面還裝了西洋電燈，一點亮，瞬間整間秘室明亮如白晝，比煤油燈的光明亮多了。
章五爺有些得意地指了指裡頭的藏品。
「你瞧瞧，這玉質晶瑩溫潤，沁色古雅，包漿自然完好。你再看看這工藝，這紋路多靈動啊，造型罕見，這絕對是難得一見的至寶！」
玉是黃玉，其中夾雜一些綠紋，質感確實不錯，裂紋很少，雕的龍鳳紋，鏤空之處可見雕刻技藝之精美。
我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戴上白棉布手套，仔細觀察上面的紋樣，細嗅了下氣味，像閒聊似的問：「五爺這件貨，是從何處得來？」
章五爺搖著摺扇，在屋裡踱了幾步。
「這東西可大有來頭！我這段時間沒出山，但我的徒兒們，可幹了件大事！」
他壓低聲音：「陵山那邊，有幾座漢墓，知道吧？他們給倒了！我給你說，裡頭都是王侯，清一色的黃腸題湊，氣派著呢！其中最大的一座，這個椅子，就在槨室裡頭擺著！」
他故弄玄虛：「當時據我那個徒弟說，許是他看花了眼，瞧著當時是真有個玄袍玉帶的王爺擱上頭坐著呢，這給他嚇得，回去病了大半個月！」
他戴著白棉布手套，珍而重之地在玉椅上摸了一把。
「千年歲月的痕跡啊！多完整，一點瑕疵都沒有，我都嘆為觀止啊！小……沈公子你看，就這樣的貨，不說價值連城，幾萬大洋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又像是自言自語，「昨兒有個人出到六萬大洋，我沒同意，他說明兒多籌點錢再來看看呢……」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脫了手套，指了指自己的臉。
「五爺，您看我長得咋樣？」
「啊？」
他愣了一下，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緊接著問：「您是看我長得像冤大頭嗎？」
章五爺把摺扇往大腿上一拍：「哎呀，你這可就冤枉我了，你看我像那種人嗎？咱們也不是頭一遭做生意，我怎麼可能……」
我笑笑。
在這行裡頭混，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賺錢不靠良心。
收東西，也是憑眼力，憑實力。
要不然的話，一進門就得虧個底兒掉。
「五爺，這漢代人穿的都是開襠褲，流行跪坐，不坐這麼高腳的椅子吧？再一個，太師椅這種形制，我記得是宋代才出現的，這漢墓裡頭出土的太師椅……」
章開印的嘴半張著，後面的話噎在了喉嚨里。
他哈哈一笑，豎起大拇指：「哎喲，沈公子果然好眼力。我這東西確實不是漢墓里出來的，但的的確確也是倒了個大斗，硬貨！」
他把聲音壓得更低：「我那徒弟，簡直膽大包天，他倒的，是明十三陵……」
他把扇子重新搖起來：「這話可不能上外頭說去，老朱家的子孫還活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