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鶯沖他盈盈一笑，明媚似三月的春光，眼裡卻沒有他。
「五哥，你快恭喜我，我馬上就要嫁人了，以後不會在你眼前晃悠，你開不開心啊？」
「開心，當然開心。」
回答得乾巴巴的，沒有半點情緒。
這個開心，自然也沒有半點流露在臉上，他臉上只有堵心和鬧心。
麗鶯抬手拍了拍他的臉，嘲笑道：「五哥，你現在是渾身上下只有嘴最硬是吧。」
章開印拒不承認。
「怎麼可能？」
麗鶯調戲他：「那還有哪裡硬？」
眼前的幾個人，都是上回親眼目睹過的，章開印僵硬地別過了臉。
麗鶯「嘖」了一聲。
「以後等我嫁人了可不會跟你再來往了，你要不要趁著我還沒嫁出去，晚上再到我屋裡來過個癮？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哦。」
所有人都一臉吃瓜看戲的表情，章開印氣得拂袖而去。
麗鶯收拾了許多箱籠，當真跟先前來的時候一般，大包小包浩浩蕩蕩的載了十幾輛馬車。
我又特意花大價錢，給她置辦了些金銀如意、各色衣料、西洋香水等禮物，也讓她一併帶著，回去拜堂成親。
東西都已經搬上了車，麗鶯在鴻珍齋的門口跟我們一一道別。
人群里只沒看到章開印。
我從她眼裡，看出了失落。
轉身上車的瞬間，忽然聽見章開印的聲音，大喊道：「麗鶯！」
她沒回頭，但是身形頓住了。
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滿臉是盈盈的笑意。
「五哥這是捨不得我啊？」
章開印沉默了一瞬，又道：「怎麼是我，大家不都捨不得你麼。當初老祖讓你來幫忙，你這麼快就回去了，鴻珍齋的生意就靠沈竹微一個人，怕是……」
我連忙道：「不打緊，我沒有不捨得啊。生意你不用擔心，這些時候不早都上手了麼，又有顧家幫襯，怕什麼。孟小蝶以前也當過古董店的老闆娘，她也會幫我的。」
我話鋒一轉，「再說了，麗鶯回去這不是好事麼，嫁人啊，老祖給她挑的這個孫女婿可好了，也是西洋留過學回來的新派人，肯定和她合得來！」
章開印臉色一變，「有什麼好的！那些洋人最壞了，出去留過洋，都被洋人給帶壞了回來，變成個假洋鬼子，什麼新派不新派！」
他一把抓住麗鶯的手。
「我不許你嫁給什麼假洋鬼子！這件事算是因我而起，你這樣我不放心！」
麗鶯忽然就惱了。
「你有什麼可不放心的，你既然知道事情是因你而起的，偏又不肯娶我，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不放心？」
章開印僵了一瞬，「行，我娶你！」
麗鶯用力甩開了他的手。
「娶我啊？拿什麼娶？拿一張嘴啊，還是拿下面那玩意？人家風風光光迎我進門，做的是正頭娘子，以後要入祖祠的，光是彩禮都準備了三百六十抬，我幹嘛要反悔，作死嗎！」
她轉身就上了車。
章開印強行拉住她的馬車，自己跟了上去。
「我就是不放心，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跳火坑！既然鴻珍齋不需要你繼續費心，那應該也不需要我了，我必須陪著你回去！」
他說完，身後還真跑出來一個夥計，把一個包袱遞給他。
好傢夥，難怪剛才半天不見人，原來是收拾行李去了，自己就把準備給做好了！
估計麗鶯試圖趕他下車，但他死活也不下車，還真就這麼一起走了。
他們這邊才走，就有夥計跑進來叫我。
「沈掌柜，外頭有個姓冷的找您，說是……說是從江城來的！」
冷旭？
我喜出望外，連忙大步走出去。
果然是他。
一見面，他盯著我上下打量了半天，遲疑著：「少爺，您怎麼……怎麼胖了這許多？」
算算時間，我這都已經有五六個月的身孕了，不得不穿著十分不顯身形的寬鬆衣服做掩飾。
丁香湊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他有些驚諤，但也就沒再說什麼。
鴻珍齋這邊不方便，我直接吩咐人套了馬車，把他帶往顧家去。
一路上，丁香一張小嘴叭叭個不停。
「冷大哥笑死我了，你知道他這段時間做了什麼嗎，他把大小姐留給他的錢，買了二百輛黃包車，居然開上了黃包車行，雇用了四百個車夫給他跑車！
因為他不坑窮人，每輛車由兩個人輪班跑，給的薪水還比外頭起早貪黑一個人連續干十幾個小時的車班子都高，大家都搶著給他幹活，搶著表現生怕他不要。
結果這幾個月的時間，車隊從兩百輛，已經發展到一千多輛，馬上就快要變成江城最大的黃包車班子之一了！」
我看冷旭的打扮，依然十分樸素，穿著打補丁的粗布舊衣服，其實同先前沒錢的時候並不二致。
他憨笑著，「只是大小姐留給我的那些錢，我還沒賺回來多少，全買成黃包車了。不過大小姐您放心，假以時日，這個錢我肯定是能賺回來的！」
丁香問：「一輛黃包車值多少錢啊？」
這些事情冷旭了如指掌。
「正常的話是一百塊大洋，外頭資本家賣給黃包車夫的價格就是一百。但其實我大輛購進的話，只需要七十大洋一輛。
最初的兩百輛車，合計是一萬四千大洋。大小姐留了一萬五給我，剩餘的一千當時用來做雇用工人的錢了。」
他想了想，又道：「還有一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大小姐。我花了二百大洋，把咱家宅子附近的一大塊地都給買下來了，又花了一千二百大洋，建了一排房子，給車夫們當臨時休息室。
休息室里給車夫們提供免費的茶點，剛交班非常疲憊的時候，可以吃點東西，然後在休息室里睡一會再走。
他們有的人幹完這邊，馬上就要去別的地方繼續幹活，太累了沒地方休息就只能在大街上睡著，特別是冬天，又冷又髒，多難啊。」
丁香笑著說道：「冷大哥自己是窮苦出身，最懂得體諒窮苦人，所以黃包車班子越做越大。而且上次因為陸少帥把麻皮沈給幹掉了，現在沒有什麼青龍幫欺負人，生意比以前都好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