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荷花的文化水平有限,很多字都不會寫,也怪不得一封簡短的信,她竟寫了好幾天。
還有很多字是拼音代替的。
大致一看,會寫的字還不如小六多。
「小夏,我的病怕是好不了了。床底下的花生,我吃也是浪費,留給你吧,養養胃,你一定會好的。有機會見到馮教授,替我謝謝他,他是個好人。你們都是好人,遇到你們,我很開心。」
張荷花臨死都認定,馮教授是個好人。
看著這封質樸,不帶絲毫懷疑和揣測的信,安夏心如刀絞。
好人?這兩個字十分扎眼。
她握著信的手在顫抖。
眼淚在憤恨中滑落,她竟沒有絲毫察覺。
安夏蹲下身,從張荷花的床底把花生掏出來,小心翼翼地打開,花生的香味在空氣中瀰漫開,醇香濃郁,安夏甚至可以想像,當時張荷花炒花生時候,即便被熱氣烤得冒汗珠子,臉上也還是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她是那麼單純,質樸,簡單,能炒出一鍋香氣撲鼻的花生,就足夠她開心好長時間。
她的笑容就像是陽光一樣乾淨,溫暖。
她的精氣神,就像是渾身總有一把使不完的力氣一樣,炙熱得像個小暖爐。
可如今,她的屍體冷得像冰塊,渾身蒼白,瘦骨嶙峋,死得不明不白。
她白布下,剛才握著信的手,手指瘦得只剩下一層皮,所以顯得關節十分粗大。
這一幕,如此刺眼,安夏攥著信的手,死死地握緊,猛烈地顫抖。
她大步流星的衝出病房,霍京晶看到她那吃人一樣兇狠的眼神,立刻慌了,想要攔住她,卻被安夏一把推開,她用驚人的速度衝進了馮教授的辦公室。
恰巧,今天他居然在。
砰的一聲,安夏毫無預兆地撞開門,把馮教授給嚇了一跳。
他面露不悅,嫌棄地打量了一眼安夏。
「軍屬就這麼不講禮貌?」
這時候,霍京晶也追了上來,「安夏姐姐!」
「你怎麼了?」
她氣喘吁吁的,緊張兮兮地盯著安夏,很擔心她。
安夏回頭,眼神犀利,「你在外面等。」
說完,她就把門關上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安夏和馮教授兩人,察覺到安夏怒火正盛,馮教授站起來,一動不動地站著,有些手足無措。
「你,你想幹什麼?」
他竟還會慌,安夏覺得可笑,既然敢做就別怕!
安夏手裡攥著張荷花的信和花生米。
她腦海中想起張荷花可憐的樣子,忍不住雙眼含淚。
「我問你,為什麼要把我和張荷花的藥調換!」
「為什麼?!」
「張荷花是不是因為你們換了藥,所以才死了?!」
「一個小小的胃息肉,怎麼會死人的!」
她砰的一聲,把信拍在了馮教授的桌子上,她要馮教授睜大眼睛看看,他的病人哪怕到死,都不曾懷疑他的人品分毫!
馮教授嚇得往後一縮,眼睛瞄了一眼那封信,可又怕良心過不去一樣,移開了目光。
「我,我是沒辦法。」
「整個醫院,只有她,沒地位,沒背景,我只能對她下手。」
「誰,誰讓她是鄉下來的丫頭呢。」
他喘著粗氣,眼睛甚至不敢看安夏。
沒地位,沒背景,難道就該死嗎?!
安夏聽到他的話,原本猛烈的怒火就像是被一盆冷水瞬間澆熄,取而代之的是心裡無盡的失落和幽暗。
她的手指向張荷花的信,指尖落在好人兩個字上。
「她臨死都認為你是好人,還要我感謝你。」
「好人,你配得上這兩個字嗎?」
「你良心不痛嗎?!」
她怒吼,聲音都嘶啞了。
馮教授別開頭,死死地閉著眼睛,眉頭緊鎖地接受著安夏的審判。
直到他再也耐不住性子了,才猛地站起身來,怒拍桌子。
「我這麼做是因為誰?!」
「她死了,都是因為你!」
「因為你!!」
馮教授指著安夏的鼻子,怒不可遏地瞪著她。
「我?」
安夏愣住。
怎麼會是因為她?
張荷花的藥是跟她換的,難道,張荷花明明得的是胃息肉,卻一直在用抗癌藥物治療?
可如果這樣,安夏自己怎麼逐漸好轉?
還是說,得癌症的根本就是張荷花,從一開始她和張荷花的報告單就進行了調換?
因為報告單上,安夏得的是胃癌,所以下藥的時候,給開的藥也是治療癌症的藥,可安夏是胃息肉,張荷花才是胃癌,為了不露餡,他們才換的名字?
張荷花那面黃肌瘦的臉,的確更像是癌症。
看安夏似乎是明白了什麼,馮教授無力地從辦公桌裡面走出來,眼神渙散,「她早晚都是死。」
「她的胃癌,已經無力回天了。」
「擴散了。」
安夏聽著這話,只感覺晴天霹靂。
是她間接地害了張荷花嗎?
「你們憑什麼這麼做?」
她抬眸,淚眼婆娑地瞪著馮教授。
馮教授低頭,垂眸,「我是沒辦法。」
「既然你都發現了,就別想從這裡出去了。」
他忽然抬起頭來,眼神冷漠地盯著她,然後一轉身,迅速地從辦公室里走出去,然後給門上了鎖。
「你要幹什麼?!」
「放我出去!」
安夏猛地朝著辦公室的門衝過去,可惜已經來不及,門已經鎖上了。
門外,霍京晶的聲音響起。
「馮教授?安夏姐姐還在裡面呢!」
「馮教授!」
緊接著是馮教授冷酷的聲音,「霍小姐,你該回家了!」
「來人!把霍小姐拉走!」
安夏一聽,徹底慌了神。
「姓馮的!」
「放我出去!」
她隱隱察覺到,這從頭到尾都是錢磊的陰謀!
因為馮教授跟錢磊,關係匪淺。
可不管安夏怎麼敲門,都沒有人理她。
情急之下,安夏回頭,舉起椅子,狠狠地朝著窗戶砸了過去!
一聲脆響後,窗戶的玻璃碎了,安夏又是一頓砸,直到砸出一個洞來,她把頭從裡面探出去,大喊,「救命!」
「救命!」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門口有腳步聲。
那腳步聲停在了她的門口,然後是鑰匙開門的聲音,安夏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門,只見到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