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潔,柔和朦朧的月光流瀉,靜謐而安寧。
懸崖中,林荒順著藤蔓,一路滑到崖底。月色就如同一道聚攏的光束,灑落懸崖,映襯著懸崖瀑布的霧氣,格外有幾分飄渺的味道。
噗通一聲!
林荒落入崖底的深潭,冰冷的潭水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當林荒爬出深潭,細細打量著四方,頭頂明月當空,一旁的懸崖傾瀉千丈激流,騰騰霧氣在空中繚繞,形成一道白龍過江的景象。
林荒身後不遠,是一座毫不起眼的茅草屋,映著明亮的月光,有幾縷炊煙裊裊升起……
茅草屋的旁邊隔出了兩塊地。
一塊菜園子。
另一塊圍著不少雞鴨鵝,大半夜發出嘎嘎的叫聲。
茅草屋門前的柱子上,拴著一頭渾身漆黑的老牛,安靜的吃著草。
林荒眉頭微皺,月光、茅屋、菜圃、老牛、瀑布……難得危險重重的青龍山脈中,還有如此悠閒的地方?
尋著草屋的燭光,林荒逐漸靠近,繼而推開了破舊的門扉。
房中氤氳著騰騰霧氣,撲面而來的,是帶著醉人的酒香,還有濃湯煮沸的聲音。
「稀客啊,自己坐著點吃吧!」
霧氣後面的男子聲音有些沙啞和粗獷,似乎沒有興致理會這個陌生人。
林荒神色疑惑,透過霧氣看清楚了男子的身影,蓬頭垢面,鬢髮如霜,卷著褲管,身上還帶著些泥土。
他右手著筷,在滾燙的鍋中攪拌幾下,左手端著酒杯,時不時抿上一口。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疲倦,眼中卻透著一股痴迷的精神氣。
因為他在看一本書。
「大叔,真是好興致!」
林荒瞅了眼中年漢子所看的書,神色古怪,那本書上面的畫簡直是香艷入骨,狐媚的眼神,妖艷的胴體……
嚇得林荒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毛頭小子懂什麼」,中年漢子哼了兩聲,「我這是在探索武者的人體構造,想當年我蕭義山也是修行過武道的,深知了解人體結構對於武者的重要性!」
林荒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他怎麼能把這種事情,說的如此清新脫俗?
不要臉!
「你看看,這胸前的肉也太多了,不好不好,破壞了美感,這一捏恐怕就要炸了」,蕭義山放下酒壺,伸手隔空捏了兩下,一臉回味無窮。
「這腿倒是不錯,一看就能夾死人哩!」
林荒目瞪口呆,這個看上去十足的莊稼漢子,是個老流氓!
「前輩,你一直住在這千丈崖底?」
林荒問道,他總覺得能住在青龍山脈的人,有些不平凡。
「不然呢,你陪我?」
蕭義山撇了撇嘴,搶過林荒筷子下的肉。
「那還是算了,住在前輩這,我怕不安全」,林荒尷尬的笑了笑。
「有什麼不安全的,我住在這崖底十幾年都沒事」,蕭義山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不過看到林荒古怪的眼神,撓了撓頭後破口大罵:
「臭小子你想什麼呢,我都說了看這些書是研究,是研究……老子就算是對門口那頭老黑牛見色起意,也看不上你」。
蕭義山氣呼呼的,聲音大的出奇,「老子可是風雅的人,你看看這個房間裡,哪一樣不是高雅之物!」
林荒扭頭掃了眼房間,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
這個茅草屋中,真是寒酸的可憐,一張床一口鍋。
一塊沾染塵埃的無字牌位。
唯一稱得上風雅的,可能就牆上的兩幅畫了。
其中一幅,林荒辨認了好久,終於認出了畫的是位女子。
另一幅則要好辨認很多,一位青年穿著粗布麻衣,腳下踩著一直禿頭大鳥,在空中飛翔。嗯……腰間還掛著一把生鏽的大鐵刀。
「厲害吧,這都是我畫的,要不是我當年誤入歧途,修煉了武道,想我也能成為一代畫聖」。
蕭義山得意洋洋道,滿足的抿兩口小酒。
「前輩果非凡人!」
林荒不要臉的讚揚道。
「都是一點點興趣愛好,自從不修煉武道後,我每日看書作畫,吟詩作對,也算是人間之大瀟灑,大風流……不信,我立馬給你作詩一首!」
「洗耳恭聽!」
林荒見蕭義山一臉期待,樂得奉承道。
「那你可聽好了,就以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作詩「,蕭義山清了清嗓子後,望了眼房中微弱的燭光和石鍋,道: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蕭義山頓了一下,看著林荒一臉期待的神色後,方才滿足的笑了笑,拿起筷子從石鍋中夾出一條蚯蚓,道:
「若容老子登仙日,以手烹海煮蛟龍!」
「好!」
林荒大叫道,眼中就差露出崇拜的目光了,這蕭義山不知道從哪裡七拼八湊的爛詩,竟然還能說得如此洋洋得意。
「如此想來,前輩的武道境界也是極高的!」
林荒試探的問道。
「那是當然,都頂上天了」,蕭義山一臉豪氣,「想當年我還未曾隱退,我一抬手,千軍萬馬怕如狗;我二抬手,名師大將滿山走;我三抬手,嗯……」
蕭義山編不下去了,換了種形式,「猶記我隱退之前,曾有人說我蕭義山獨攬天下三分霸氣,不知時隔多年,我還能占幾分?」
「唉,小子你別睡啊,我再跟你講講。想當年我隱退天下那一戰,那傢伙,那陣勢,三萬多人追著我跑,結果被我拎著把大砍刀,來來回回砍了數十遍!」
「喂,臭小子你有沒有在聽,你竟然敢睡著,你竟然一點都不崇拜我,你竟然……」
……
翌日清晨,略有些寒冷。蕭義山迷糊的睜開雙眼,昨晚喝太多酒了,腦袋有些疼。
跌跌撞撞的推開房門,迎面而來的涼意,讓蕭義山清醒了不少,隱約間只聽見撲通撲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扭過頭,只看見林荒從寒潭中爬起,攀向瀑布下面的大石墩上,被千丈瀑布衝擊得難以動彈。
四仰八叉的,跟只大烏龜一樣!
不到十個呼吸,林荒就被衝下了石墩。然後又艱難的爬上石墩,如此反覆……這個狀態林荒已經持續一個時辰了。
昨夜跌入寒潭的時候,林荒便感覺到了,這千丈飛瀉而下的瀑布,或許對他錘鍊肉體,修煉大金剛術有大作用。
果不其然。
瀑布自千丈高崖而下,水勢厚重如山嶽,水中帶著青龍山脈深處的寒意,冰冷刺骨,沁入骨髓。
轟隆浩蕩而下的瀑布,如同寒冰大鐵錘,一次次的錘鍊林荒的肉體。
「長生……」
望著瀑布下,如螞蟻在水中掙扎的林荒,又一次次的爬上大石墩,不屈不撓,平凡中透出一種無與倫比的堅定,蕭義山驀然一怔,失神的呢喃道。
今日林荒在崖下的這一幕,似乎在不經意間,喚醒了蕭義山腦海中原本早已塵封的回憶……
正如當年崖下那一幕。
他想起了自己那個叫秦長生的弟子,那個為了他拜師,在漫天風雪中跪了三個月,而後又在瀑布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練刀的弟子。
「前輩,長生有殺父之仇未報,有辱母之恨未雪,我就算資質再差,此生發誓也要踏入武道。哪怕是報仇要十年、一百年、一千年……還請前輩收我為徒!」
蕭義山扭頭,望著瀑布下的林荒,又扭頭望著房中牆壁上,視線落在青年男子的畫像。
當年的那個弟子,為了報仇,在懸崖下面壁十年,練刀十年。
可他的資質卻出奇的差。
差到十年未曾凝聚玄海!
差到秦長生每次見到他時,都深埋著腦袋,滿臉羞愧,甚至不敢抬頭看他一眼,也不敢在有外人時,叫自己一聲師父。
「師父,我突破……又失敗了。」
「師……蕭叔,王叔叔,你們的茶好了。」
「師父,弟子不報仇了,你把我逐出師門吧,師父的名聲如遮天皓月,不能有我這麼丟臉的弟子!」
……
望著瀑布下的林荒,蕭義山神色悵然,如今林荒在瀑布下的模樣,跟當初的秦長生,是何其相似。
一樣的不屈,一樣的倔強!
……
「林小子,你這樣趴著的姿勢不對,像只千年王八!」
蕭義山走過去,嘲笑道。
林荒尋著蕭義山的聲音望去,一不小心,撲通一聲又掉進了水裡,惹得蕭義山哈哈大笑。
「林小子,還記得咋倆促膝研究的月夜春宮圖嗎,還記得有個叫老樹盤根的姿勢不?試試!」
蕭義山指點道。
林荒望著蕭義山,一臉黑炭。
誰跟你促膝!
誰跟你研究!
老樹盤根是什麼東西!
然後林荒就穩穩的坐在了大石墩上,任憑千丈瀑布而下,始終在沒有被瀑布沖走。那姿勢,與老樹盤根有七成相似。
「小子不賴啊,晚上再給你找一本看,多學著點」,蕭義山讚揚道。
林荒滿臉無奈。
「林小子你這樣不對,身體要放鬆享受,感受瀑布的洗禮」,蕭義山又教誨道,「你這個體位,很難讓瀑布中的元氣納入玄海!」
林荒皺了皺眉,思索片刻後,按照蕭義山所言嘗試了一下……
「林小子,你是豬啊,你不知道雙掌托天,可以加速體內元氣流轉嘛?」
「你怎麼這麼蠢,玄海都還沒有沸騰起來,元氣流入經脈怎麼可能有衝擊力,不知道什麼叫怒海翻騰,萬江浩蕩嘛?」
……
瀑布下,林荒閉目凝神,安靜的修煉。蕭義山則在一旁喋喋不休,把林荒貶低得一無是處。
聒噪半天后,估計是口乾了,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不過片刻時間,林荒便看見後者從茅屋中拿出一把破舊的古琴,裊裊琴聲響起,那簡直是…
千山鳥飛絕。
萬徑人蹤滅。
方圓十里,不留活口!
這一天下來,林荒已經有殺了蕭義山的衝動。
「林小子,你烤的這東西確實不錯,沒浪費我那兩隻大肥鵝」,夜半時分,蕭義山和林荒在茅屋外架起了火堆。
「以後做飯的權利就賜給你了」。
蕭義山豪爽道,仿佛讓林荒占了天大的便宜。
林荒無奈搖頭,心中不知道如何評價蕭義山,這個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莊稼漢子,即便有著天元境界。
可憑什麼這麼自戀?
一般隱居的不都是絕世高人嗎?
不該飄然若仙嗎?
怎麼你他丫的是個老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