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甄愛緩緩睜開眼睛,居然看見言溯光腳盤腿坐在木椅上,清淺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著她。
雖然他莫名其妙跑到她房間裡來看她睡覺這件事很詭異,但甄愛並未受到驚嚇,而是揉揉眼睛,不明所以。
言溯目光很微妙,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躁,突兀地說:「你的睡相真難看。」
「我當你的意思是一句溫暖的『早上好』了。」甄愛很大度地笑笑。
不知為何,一醒來就看到他,她突然不想起床。
冬末的清晨,天光依舊灰白,從古典的歐式窗戶里透進來。這幾天又下了雪,便感覺天亮得比往常早。
玻璃窗上凝了朦朦的水霧,壁爐里還有微微的火光,這樣溫暖的地方,睜開眼睛還不是孤單一人,這種窩心的感覺,還真是不錯的。
可是——
言溯眼中全是探究的光,因審度而犀利:「沒有工作的冬天還這麼早自然醒,睡夢中皺著眉心,睡醒了卻平平靜靜好像解脫。你每天都睡眠不好,還做惡夢。建議你去看醫生或者諮詢師。」
「你無聊!」甄愛瞪他一眼,動靜很大地直接翻個身過去,拿背對他。眼不見為淨。
言溯愣了愣,沉默了。
甄愛縮在被子裡,癟著嘴,哼,一點點美好的感覺全讓他破壞了!
幾秒鐘後,他拿手推推她的肩膀,語氣生硬:「喂,天亮了,懶蟲起床!」
甄愛扭頭瞪他,無語。
「哦,小時候,我有一個豬八戒的鬧鐘就是這麼叫的。」言溯很認真地解釋,表情冷硬,「果然毫無美感,豬怎麼會像小鳥一樣發出『啾啾懶蟲起床』的叫聲,完全不符合邏輯美學。」
甄愛抓抓耳朵,說:「一早醒來就聽到你這番深刻且毫不幼稚的話,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言溯平靜看她,「諷刺?」
「聰明!」
「……第二次諷刺……」
「素噠~~~」甄愛扭回頭來,背對著他縮在被子裡微微一笑,略感得意。
他神色未變地垂眸,想了想,說:「我剛才分析你,是我不對。」
甄愛揪著被子不說話,唇角的笑意卻忍不住持續上揚。
某人很快又較真道:「但是你說我無聊。」
……原來道歉是有條件的。
甄愛癟嘴:「你本來就無聊。哪個有聊的人會清早晨像大狗一樣蹲在人的床邊?」
「大狗?你的形容能力還真是慘不忍睹。」言溯停頓了一會兒,木著臉道,「我來是為了告訴你,我可以幫你解答卡片上的密碼,所以快點告訴我,那個密碼是用來幹什麼的?」
甄愛慢慢轉過身來,狐疑地盯著他義正言辭的臉,半晌後忽然明白了。學校殺人案結束後的這幾天,剛好他手頭上的其他工作也結束了。
現在,某個連睡覺腦袋都高速運轉的人可以說是……無聊到爆。
他一定是百無聊賴的時候想到了甄愛卡片上的密碼,心裡上了癮,偏偏他的原則是不解來歷不明的密碼,所以這傢伙才那麼失態地大清早蹲在她床邊。
甄愛突然想逗他,便善解人意地一笑:「言溯你真好!但那是我的,不能告訴你,你想幫我就解密,不想就算了。我不強求你的。」
言溯聽言,清俊的臉灰了一度。
他立刻放下腿從椅子上站起來,氣壓不低地俯視著她,眼瞳幽暗,薄唇輕抿,一點兒沒有了剛才彆扭而柔和的姿態。
他盯著她看了好半晌,吐出一個詞:「陰險。」
說罷,光著腳沒有一點聲音地離開了房間。
甄愛縮縮脖子,她就知道她的想法完全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哈,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彆扭死他。
等到甄愛起床去到圖書室的時候,竟看到三角鋼琴的頂板被收起來平放了,而白衣白褲的言溯,正盤腿坐在三角鋼琴頂上,面無表情地抬頭望天,準確地說,是望著虛空。旁邊還躺著一把寂寞的白色小提琴。
歐文立在鋼琴旁,無奈地仰頭望他:「,在每年最短的那個月裡,你破解了全國各地101個密碼,外加17個案子,其中包括3個連環殺人案。已經夠……」
「夠了這個詞是留給能力有限的人的。」他望著天,語速極快地打斷歐文的話。
歐文握了握拳:「可你需要休……」
「休息這個詞是為意志脆弱的人發明的我不需要謝謝。」再次打斷。
他突然氣勢凌厲地回頭,像一頭暴躁的獅子,近乎猙獰地對歐文咬牙切齒:
「我需要案子,我需要密碼。我不知道你的腦袋是什麼做的,但我的腦子全部都是精密儀器,如果不運轉讓它停留哪怕一天一小時,他都會生鏽。生鏽你明白吧?歐文,給我密碼,給我案子!!!我需要事情做!」
歐文被他少見的心急火燎的氣勢嚇到,趕緊出主意:「米勒教授不是請你過去給mit做演講嗎?」
「不去!」言溯一口回絕。
「為什麼?」
「我沒興趣對著一屋子智商低於我的人講上一兩個小時的課,他們會聽不懂,而我會口渴。」
歐文:……
甄愛:……
歐文對自己說「別和他計較」,又建議:「你不喜歡做公共演講,可米勒教授也提議過讓你帶邏輯學的博士生啊。數量少,智商高,和他們討論邏輯問題,你難道不覺得很有挑戰?」
言溯望著天,一字一句道:「我厭惡那群博士生們!」
甄愛不明所以,看著歐文。
歐文扶額:「,他們把你錯認為是高中生,這不是他們的錯,而且這件事已經過去好多年了。」
甄愛默然,很多博士都是工作之後再攻讀的,年齡相對比較大,言溯這種在不滿20歲時就拿三四個博士學位的人,活該在年齡上遭受鄙視。
歐文仍舊孜孜不倦地給他的好朋友提解悶的法子:
「旅遊?」
「人多。」
「運動?」
「平凡。」
「找朋友?」
「沒有。」
「看親戚?」
「無聊。」
歐文黔驢技窮,望天興嘆:「人太聰明了,真是一種罪過!他在折磨完身邊的人後,終於開始折磨他自己了。」
甄愛在旁邊立了半晌,不解:「言溯你為什麼不看書呢?你平時不都是……」
「站在你的位置,23點方向,圖書室g區從下往上數第29排,從左往右數第35本書,那是這個圖書室里最後一本我沒看過的書。昨天晚上23點45分,看完了。」他嗓音低沉,卻掩飾不去極淺的急躁,手裡拿著小提琴弓,毫無規律地切割著小提琴弦,發出一陣又一陣鋸木頭般擾人神經的聲音。
甄愛頭疼,卻更加詫異,他剛才只掃了她一眼,他是怎麼把那本書的位置記得那麼清楚的;當然,最驚訝還不是這個,她望了一眼高高的偌大的圖書室和一壁的圖書,不可置信:「這裡所有的書你都看完了?怎麼可能會……」
他猛然扭頭看她,背對著早晨傾斜的陽光,他的眼眸幽深得像夜裡的琥珀,語氣很是挑釁:「你想看哪本?我現在背給你聽。」
他一貫都優雅而疏離,淡漠又風度翩翩,像極了英國的紳士,很少有現在這樣兇惡的一面,甄愛下意識地往後小小挪了一步。
歐文嘆息:「,你看書太快……」
依舊是不等他說完,言溯便反唇相譏:「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不是我的錯。」說完,他陡然睜大眼睛,醒悟,「sergeantdiazwas日ght,」迪亞茲警官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怪胎。
默了半晌,眼瞳一暗,輕聲說:「」怪胎不開心了。
他低著頭不說話了,很是憂傷地拉著小提琴。看上去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歐文搖搖頭,表示實在是無能為力了。
而言溯拉了一小段音樂,忽然就倒在鋼琴板上,發脾氣地滾了一圈,大喊:「無聊,無聊,無聊死了!」
甄愛眨巴眨巴眼睛,他這樣突如其來的孩子氣還真是……好可愛。^__^
歐文沉默半刻,頗為語重心長地說:「你這樣發脾氣,莫扎特會覺得難過。」
甄愛狐疑,這關莫扎特什麼事,該不會是……
這下言溯又不做聲了,一點兒動靜沒有,好一會兒,才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鋼琴,小聲說:「對不起。」
原來,這座鋼琴叫mozart莫扎特……
甄愛:……
她走過去,伏在鋼琴邊,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他一動不動,聲音硬邦邦的:「別戳我,我很難過。」
甄愛微微一笑:「你家小提琴叫什麼名字?」
面前的人背對著他,還是不動,聲音卻有所緩和:「」
甄愛托著腮,手指輕點著白色的鋼琴架,問:「言溯,聽說你什麼都會,那你會寫鋼琴小提琴協奏曲嗎?」
他歪過頭來,剛好一束藍色的陽光投影在他淺茶色的瞳仁里,他的眼瞳乾淨澄澈得像秋天的天空,就那樣直直地看她,看得她心思微顫,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卻突然湊近她,攬住她的脖子,給了一個貼面禮。甄愛挨住他溫熱的臉頰,驀然渾身一燙,他的聲音清潤又有磁性,吹過在她耳邊:「你真是個天才。……儘管只是偶爾靈光一閃。」
甄愛全然沒聽到他的話,只知道臉瞬間高燒。
他卻很快鬆開她,下一秒他立刻從鋼琴上跳下來,掀起琴蓋便開始試音了。
歐文總算鬆了一口氣,沖甄愛豎了大拇指。甄愛立在彩繪玻璃窗下斑駁的陽光里,白淨的臉被清晨斜斜的陽光照得微微發紅。
言溯很快往樂譜架上貼好了白紙,扭頭看著甄愛,下巴微揚,無比高傲地說:「等我寫成了這首協奏曲,名字就叫做,致甄愛。」
甄愛吃驚地抬眸看他,他早側過頭去開始定調了,看不到他的臉,只看得到陽光下他利落的短髮上全是金色的光暈。
她知道他說這句話時,心思有多麼的單純,可她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狠狠顫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腦袋不夠用,小劇場只能偶爾靈光閃閃,沒有小劇場的日子,大家不要拋棄偶,┭┮﹏┭┮
再就是推理,好像第一個案子有點兒長,因為偶其實很喜歡推理的過程,很想把推理和案件寫完整。再就是我寫這個文的話,並不是主寫言情把推理當做潤色劑,所以案件還是會稍稍多一些的,或許這樣的話可讀性會差一點,但我會努力協調兩者的比例的。
不管是英國福爾摩斯式的細節觀察分析,美國的犯罪心理側面畫像,阿加莎式的情感,還是日本式的詭異手法不可能事件,每種我都會嘗試一下,希望自己越寫越好吧,阿呼~~~
*d^_^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