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大人小心翼翼的朝周圍看看,湊到他爹面前,「父親,季翀會不會在等我們?」
「胡說。」耿太傅當即否認。
「可是……」
「沒有可是。」耿太傅道,「只要季翀一天不登基,我就有耐心一天。」
「父親,要是秦王真把孫子搞登基了呢?」
耿太傅抬眼,仿佛透過了厚重的房門看到了皇宮,「那也得在保證小主人萬無一失的情況下才能出手。」
上次沈錦霖去衡南辦案,堂堂攝政王會接一個罪赦官員庶子進王府?怎麼想怎麼怪異,看到父親沉得住氣,耿大人也只能沉得住氣。
書房外,一道黑影聽到兩人對話停了,連忙閃到廊頂躲藏起。
沒一會兒,耿太傅負手而出,後面跟著他兒子——吏部侍郎耿大人。
黑影一直到兩人走遠,才從廊頂翻下,像是鬼一樣飄進了耿太傅的書房快速的翻找著什麼東西。
密室里什麼也沒有,老憨佗大失所望,轉身要出去,發現門緊閉,根本打不開,「怎麼會這樣?」大仇未報,他可不想困死在裡面。
被高忱綁過一次,剛才又借住風能打開門,沈初夏倒是沒怎麼慌,她看向牆上釘著的銅油燈,一盞一盞的看著比劃著名,一直到第五盞燈,她才停下。
「佗叔,茴香,你們站到我身後。」
二人迅速讓開,走到她身後。
沈初夏伸手去拿銅燈,輕輕一拿,銅燈便被取下。
「看起來像是固定死的。」老憨佗湊上去看燈座。
「叔,先別急。」沈初夏拿著燈,站在剛才燈前,讓五盞燈形成一條直線,「叔,把其它燈都滅了。」
老憨佗連忙甩出小飛鏢,唰一下,一鏢過去,四盞燈全都滅了。
密室倏一下變暗。
沈初夏轉身,擋住手中的燈,然後慢慢迴轉,露出一點一點燈光,當燈芯跳躍的影子照到某處時,轟一聲,一道厚重的石門打開,一條長長的遂道出現在三人眼裡。
連沉默寡言的茴香都驚奇不已,「天啊,居然通過油燈光控制密室門。」作為攝政王府特訓的丫頭,茴香對密室暗門不陌生,可是她接觸到的大多是通過機關扭動開合,竟有人聰明到用光來控制門。
「是啊,這誰想得到,要是誤入進來只有等死的份。」老憨佗感慨不已,「難怪高氏老賊屹立多年不倒,還真不是沒原因的。」
「別說了,咱們趕緊看看遂道盡頭是什麼。」只有一盞燈,沈初夏小心翼翼護在懷裡,三人沿著隧道一直走下去。
季翀站在流水的假山前,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入口。
細辛急得汗直冒,「小娘子說門是用風做的機關,也許只有風勢對了才能開。」
天慢慢的黑了,還是找不到入口機關,枳實也著急,可是身邊的機關巧匠都試了,還是沒辦法打開。
季翀閉目,食指抵在腦門芯。
晚風吹過,這個昔日繁華的風月樓空寂的像一座鬼府。
「厚朴——」
「殿下,小的在。」
「你再找奇匠按細辛說的找機關。」
「枳實——」
「殿下——」
「通知封世子,讓他與我在報業寺匯合。」
怎麼去哪裡?枳實不明白,難道不救沈小娘子了?他滿臉疑惑,不過,只停頓了一息,馬上執行主人的命令。
離京城三四十里地的西山,四月晚風吹過,空氣中都是花的香氣,沁人心脾。
小沙彌幫老方丈擺好一碗白米飯,白米飯上搭著一條醃過的蘿蔔條,還有一雙筷子,這就是老方丈的晚餐了。
對面,小沙彌的晚飯除了白米飯,還有一菜一湯,菜是菠菜炒雞蛋,湯是排骨山藥,葷素搭配,營養又可口。
「師傅,白米飯就排骨真香,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些。」老方丈慈祥的笑道。
「多謝師傅。」小沙彌開心的不得了,「要是師傅能跟我一起吃,那就更香了。」
老方丈笑眯眯的看了他眼,「你正長身體,我的老骨頭嫌肉多煩。」
小沙彌抬眼,看了眼不瘦不胖的老方丈,笑道,「師傅,前幾天有個來拜佛的游醫說了,像你這樣的身子骨還能活三十年。」
「老納已七十古來稀,不需要那麼久。」
「怎麼不需要,到時,師傅就是百歲之人,就是人瑞。」
老方丈不與小沙彌爭口舌,專心吃飯。
人生一世,繁榮枯盛,全憑天意。
小半刻鐘之後,有年青僧人進來收拾碗筷,「師傅,攝政王求見。」
正在抹小嘴的小沙彌眉頭一皺,「師傅,徒兒去街市化緣,聽人說他不能有子孫,那他最後豈不是要被世人忘記?」
「阿彌佗佛。」方丈道:「就算有子孫,最多也只被記住五十年。」
「為何是五十年,師傅?」
「只有兒、孫能記得父親、祖父的模樣,曾孫以後,誰還記得呢?」
「可是曾孫輩們會以老祖宗的方式年年祭拜呀!」
老方丈一愣,驀然失笑,「懷與說的是。」
為何人們執著於生生不息,意義大抵於此了。
收拾碗筷的僧人問「:師傅,見嗎?」
「來都來了!」
哦,那就是見了,小僧連忙出去通報。
沈初夏想到遂道長,但是沒想到會這麼長,長到沒有盡頭的感覺,「佗叔,這麼久,我們應當出京城了吧。」
老憨佗想想道:「也許正在城門口左右。」
「什麼?走了大半天才這麼點遠?」
「差不多吧。」老憨佗說道,「高氏父子太厲害了,居然在枕花樓的下面挖了這麼長一條遂道,怪不得搬銀子能逃跑,真是太厲害了。」
沈初夏搖搖頭:「我覺得這條遂道應當不是高家父子先挖的,但被他們發現加強了這條遂道。」
老憨佗驚訝的問,「有這種可能?」
沈初夏點頭,「張記藏里有本京城野史,裡面有記錄過遂道之事,聽說這是大魏朝先祖攻打前朝時挖的,後來怕其它人效仿,便堵了,不知怎麼就被高氏知道了。」
「那書上說盡頭在哪裡?」
沈初夏搖頭,「都說了是野史,世人捕風捉影碰巧了一回。」
「那只能繼續往前走了。」
月亮又大又圓,掛在天上,灑下片片清輝,像是給人世間鍍上了一層朦朧輕紗,如夢似幻。
季翀箕坐在方丈對面,雙胳膊自然垂落在腿面,一張臉在燈光映照下更顯英俊非凡,眼神淡漠,眸光似落在方丈身上,又似看向他身後那副竹杖芒鞋圖。
月亮悄悄的爬上來,照在窗欞上,方丈合手,菩提珠從手心穿過,一室靜寂。
「皇叔祖為何出家為僧?」終於,心裡惦記人的季翀先開了口。
方丈抬眼,「你並不是為出家而來。」
「一年多前,我突然覺得登基為皇也不過如此。」
「阿彌佗佛……」方丈眼含笑意,「曾經的皇子也不過如此。」
季翀垂眼:「一年多之前,什麼都是我登基的籍口,一年多之後,什麼都是我不想登基的理由。」
「比如……」
「能武不能文,能安邦不能治國,若登基必斷子絕孫……」
「那你現在……」
季翀抬眼,「皇叔祖,要不你回去做皇帝吧!」
方丈眉開眼笑,「厭倦了一切,又不得不承擔一切,季嶸能生出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並找到了你,他短短的一生,所有的運數都給了你們二人……」
「不,我情願不要這運數。」剛剛還端直峻裁的年輕王爺,瞬間頹靡,屬於他的,那些早就應該消失不見的孤寂和厭世,自我放逐的冷漠和距離感統統湧上來。
他抬手,指著方丈身後畫上穿蓑衣拄拐棍的老人道,「那怕讓我做個逍遙的老叟翁我也不懼。」
「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方丈輕輕嘆口氣,「季文初,是時候結婚生子了。」
季翀豁然起身,「多謝方丈。」
明明剛才頹廢的就差自殺的人,怎麼轉眼就變得精神抖擻?小沙彌看著如風一般捲走的攝政王,「師傅……他……詐你話?」
方丈但笑不語。
「他真的不能有子孫?」
「天機、命數……」方丈轉頭,看向身後竹杖芒鞋圖,笑道,「有人改變了他的命數。」
「誰?」小沙彌好奇的問,「真有人不想當皇帝嗎?」
「你想當嗎?」
小沙彌連連搖頭,「唔唔,我不要,好煩。」
是啊,人人崇尚卻又無法夠著的皇位,竟也有人跟他一樣厭倦了看透了。
月亮在蓮花般的雲朵里穿行。
封世子從馬上跳下,噔噔上山,剛跑兩階,季翀從上面下來,「文初,姓高的……」
「他不在這邊。」季翀下了台階,一個縱身飛上了馬,「你去道姑奄守住路口。」
感覺季文初的情緒不對勁,封郢納悶,不過還是聽從他吩咐去了道姑奄。
「殿下……殿下……」枳實追在後面,迎著風問,「你去哪裡?」
「上次那個野叢林。」
哦,枳實想起來了,上次沈小娘子就是在哪裡出現的。
原來殿下去守株待兔。呸呸,他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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