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尚嬤嬤便回京了。
送走了尚嬤嬤後,季氏挑了個去給曲老夫人請安的日子,將駱家的意思傳達給曲老夫人,並且稟明他們等浴佛節過後便進京之事。
曲老夫人並未驚訝,她心裡門兒清,以平陽侯府的強勢,當年能干預曲三老爺續娶之事,如今也能插手曲沁的婚事。曲沁雖說是曲家的姑娘,可是也是平陽侯府的外孫女,駱老夫人疼愛曲沁,應該不會虧待她的。
想到這裡,曲老夫人不免心裡嘆息。
老太爺還是走得太早了,若是老太爺多撐個幾年,有他幫襯著,想必現在曲大老爺已經能入閣了,而不是屈居於小九卿之一。方家雖說是姻親,和曲家一直守望相助,但他們家老太爺還在內閣,方家子弟眾多,在方老太爺退下來之前,曲大老爺怕是沒有機會入閣了。
也因為曲家現在勢微,方才會讓平陽侯府如此強勢,連自家姑娘的親事,也得托平陽侯府來相看。
種種想法一瞬而過,曲老夫人對季氏笑道:「如此甚好,湙哥兒的大伯和二叔祖都在京城,屆時你們在京里也有個照應的人,湙哥兒年紀大了,是該到外面看看了。待沁丫頭的婚事定下來,你們再回來也不遲。」曲老夫人捻著手腕上的十八子的檀香木佛珠,又道:「不過沁丫頭好歹是我們曲家的姑娘,可不能委屈了她。」
季氏笑著點頭,知道老夫人支持他們進京,心裡也鬆了口氣。雖然老夫人是個不管事的,但也是長輩,若是她不同意,季氏也不好一走了之,畢竟曲家四房雖然各過各的,可是名面上還是一家人。
又和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後,便聽說曲大太太和曲四太太過來了。
曲涵的婚期在浴佛節之前,即四月初五,隨著婚期越來越近,曲大太太也越來越忙,整天像個陀螺一樣忙個不停,連著曲四太太也被拉過去幫忙,不過曲四太太很甘願就是了。
兩人聯袂而來,自然也是為了曲涵婚禮之事,見季氏也在,曲大太太心知肚明並不奇怪,反而是曲四太太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只是看曲大太太那平靜的模樣,心裡不禁琢磨起來。
*****
秋菀居里,曲瀲正讓丫鬟將自己的箱籠里的東西及銀子都拿出來清點。
作為個養在深閨里的姑娘,曲瀲除了每月從公中領的月例外,其他的東西都是長輩賞賜的,私房少得可憐。她算了算自己的月例銀子,攢了十幾年,加上逢年過節長輩打賞的金裸子和銀裸子之類的,也不過一千三百兩,這個數目相比一些世家姑娘來說其實挺龐大的了,還是因為她往年隨姐姐進京,從平陽侯府那兒得的賞銀。
季氏嫁過來時沒什麼嫁妝,還是曲家看不過去幫著置辦了一些,雖然這些年來她也有計劃地想給兩個女兒攢嫁妝,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靠著丈夫留下的產業及公中的月例銀子,雖然不用為銀子犯愁,可是卻也不富裕的。
清點了銀子,又清點那些首飾和收藏,曲瀲很快便對自己的私房錢瞭然於心,不得不感慨一下自己其實也挺窮的——和曲涵、曲沁、曲汐相比,真的很窮。
曲涵有長房,曲沁有駱府,曲汐有四房,都幫她們攢著,相比之下,實在是沒人能幫她攢了。
曲瀲知道嫁妝對這時代女子的重要性,想著自己現在才十二歲,日子還長著,也不是那麼急的。然後又找了找,找出以前平陽侯府大夫人賞給她的一套寶石首飾,打算將這套首飾作為給曲涵的添妝。
「姑娘,要不要奴婢去打探一下五小姐給大小姐添妝的東西?」碧春體貼地問,就怕曲沁拿出的東西太寒酸,到時候在姐妹面前丟臉。
「不用了,大姐姐知道我的情況,不會介意的。」曲瀲才不打腫臉充胖子呢。
兩個丫鬟聽罷,對看了一眼,只得作罷。
曲瀲查看完了自己的私房錢,便讓碧春、碧夏將東西收回箱籠里。
曲沁過來時,見到兩個丫鬟正在忙碌,掃了一眼便瞭然於心,笑問道:「這是做什麼呢?」
曲瀲見她過來,親自給她奉茶,笑呵呵地道:「大姐姐要出閣了,到時候少不得要給她添妝,便先找找看看什麼東西合適的。」
聽罷,曲沁沒太放在心上,打量著笑臉盈盈的妹妹,若有所思。
她在想紀凜和周琅,若是徐山沒有看錯的話,紀凜和周琅似乎還未離開常州府。
徐山是曲沁親生母親駱氏的陪房,駱氏去世後,徐山幫著打理駱氏的陪嫁。因著駱府的干涉,駱氏的陪嫁早早地便給了曲沁,那些陪房自然也聽令於曲沁,曲沁能使喚的人也有一些,很方便她打探外面的事情。
剛才徐山送帳冊過來時,便和她提了他在常州府見到紀凜之事。
曲沁對紀凜和周琅這二人的事情十分上心,祝老太君的壽辰過後幾日,便聽祝蒹說紀凜他們已經告辭離開了祝家,本以為他們已經回京,卻不想竟然還滯留在常州府。
先不說紀凜此次來常州府之意,便是那個周琅,尚不知道他對祝蒹可有什麼看法。能做的她都做了,若是周琅仍像上輩子那樣沒把握好時機,那便是他和祝蒹無緣,還不如兩人今後再無瓜葛。
不過,自從她從妹妹這兒得知紀凜給妹妹送了一塊血玉後,曲沁對紀凜此次來常州府之事,不禁有一個猜測。
這時候,紀凜應該是知道了他和妹妹的婚約,所以特地來常州府看妹妹。
紀凜是個心有成算之人,若真不喜歡,縱使是父輩定下的婚約,他也有辦法解除。若真喜歡,誰也別想解除。
她記得上輩子聽妹妹說過,其實紀凜小時候和她見過,只是那時候正逢父親去世,妹妹被嚇住了,當時曲家亂成一片,她被駱家接去京城,並不在父母身邊,而季氏又不頂事,弟弟才兩歲,也沒人注意到有什麼人。想來妹妹年紀也小,應該是記不得他了。
這也算是緣份吧。
不過,當時父親去世時的情況是如何的,還得找到當年跟在父親身邊的那個幕僚,才能詳細問清楚。
*****
讓曲沁琢磨的兩個少年此時正落居於常州府的一間客棧里,已經住了好一些日子了。
相比紀凜每隔幾日上濟明寺拜訪明方大師,周琅便是大街小巷地躥,一派玩山玩水的樣子,然後順便拐去祝家的雙桃巷那兒,試圖去偷窺。
今日周琅聽說紀凜沒出門,便興致勃勃地來尋他了,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尋到了正在喝茶的紀凜。
清風綠影間的少年,靈秀透澈,不似人間。
「暄和,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紀凜正在喝著茶,茶香氤氳,裊裊而升,以周琅的嗅覺,能嗅出這茶似乎與他們平時喝的茶截然不同,說不出是什麼感覺,讓他忍不住也聞了一口,只覺得心曠神怡,也想嘗嘗。
「過了浴佛節吧。」紀凜聲音溫溫和和的,低首喝茶的模樣,像一副秀麗之極的風景畫,「我還有事情請教明方大師,且有祖母之言,浴佛節時欲為祖母將抄寫的經書供奉到明濟寺,便可回京了。」
聽說是淑宜大長公主的吩咐,周琅沒有絲毫懷疑,撓了下臉後,終於忍不住紅著臉道:「暄和,我問你,你說祝家長房的那位三小姐如何?」
「我又沒見過,怎會知道?」紀凜很淡然地道。
周琅有些捉急,忙道:「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說,如果我欲娶她為妻,你說……」
「寧王妃怕是不會同意。」紀凜直言道。
周琅頓時懨了,木木地坐在那兒。
紀凜也不理他,繼續安靜地喝茶,陽光從葡萄架上走過,篩落點點斑駁痕跡。
突然,周琅一躍而起,「我總要爭取一下,如果連爭取都未爭取,我還算是個男人麼?」
紀凜看向他,如墨般的眼中蘊著清湛明透的光芒,微微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