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頂樓的風聲鶴唳,冷意侵襲。
今天陰雨連綿不絕,鶴子鳴望著整個城市的車水馬龍。
他的身體過於清瘦,他眸光落在地面,腦子裡想像著死亡後的畫面,猩紅的血會從他身體裡蔓延開,如果是臉部朝下,他的五官也許會摔得扭曲猙獰,頭破血流,如果是朝上,過於能夠維持死後的光鮮亮麗。
但只是想像一下,他並沒有任何舉動。
猛然間,他冰涼的手被握住,他轉過身,看到氣喘吁吁的黎畫姿,和記憶里,穿著白色運動服,扎著馬尾,戴著耳機,在校園操場上夜跑的十八歲的黎畫姿,她清冷漂亮,一個自律,對誰都是一副性冷淡的女孩。
學校幾乎一大部分的男生都喜歡她,一跑步,會有很多人去看她,還經常假裝偶遇,但她那時候大多數是跟在鶴雲行身邊,學校里便流傳他們在談戀愛,他一直也是這麼以為的。
如今的黎畫姿,和他記憶里的黎畫姿沒什麼區別,只是成熟了,眉眼的清冷一如既往。
八年來,她一直很優秀,而他止步不前。
「樓頂風這麼大,你身體沒好,吹感冒了怎麼辦?」
鶴子鳴的手腕被她抓得很緊。
「我沒有要跳樓,學姐不用抓我的手抓那麼緊。」他頭髮吹得飛亂,擋住那張精緻漂亮的臉。
黎畫姿力道鬆了松:「你一聲不吭地離開病房,所有人都在找你。」
「抱歉。」
道歉倒是道得挺快的。
「我們先下去。」
電梯在上升,黎畫姿並沒有鬆開他的手。
鶴子鳴問:「你跟我哥為什麼分手?」
黎畫姿無奈失笑:「我跟你哥分什麼手?我們又沒談過。」
沒談過嗎?他以為他們談過。
「學校里都在說你們談。」
「你哥當初太野,是鶴爺爺讓我幫忙看著點,不然我才懶得跟他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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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後,鶴子鳴自然沒少被醫生護士數落一通。
「子鳴,你以後去哪告訴爸一聲。」鶴令山道。
鶴子鳴淡淡點頭。
他重新躺回病床上,手裡多了一杯熱水。
不會兒,門外來人。
是鶴雲行跟沈月瑤。
兩人到半路的時候,黎畫姿就跟他們說人找到了,但鶴雲行還是帶著沈月瑤來了。
鶴雲行一來,病房裡的氣氛就有些沉默起來。
是黎畫
姿打完電話回來後打破了這般沉默的氛圍:「我出去接個電話。」
鶴令山才站起來招呼:「雲行,瑤瑤,你們來了,子鳴醒來後,提到最多的就是你們了。」「我出去一下,你們聊。」他留下來,怕是會讓鶴雲行不自在。
鶴令山出去後還把門半掩上,病房裡,又恢復鴉雀無聲。
鶴雲行還是記憶里的樣子,對他經常冷著一張臉。
沈月瑤放下手裡的花束:「你好,子鳴。」
鶴子鳴露出善意的笑:「你好,大嫂。」
沈月瑤還給他準備了一份見面禮,是一把做工精緻的吉他:「聽說你喜歡音樂,養病無聊的時候可以娛樂一下。」
鶴子鳴看到吉他的時候微微怔愣住,眼圈微微泛紅:「謝謝大嫂。」
他摸著吉他,指腹輕輕地碰到琴弦,響起了一個音節。
只不過,他不知道在想什麼,表情有些沉重哀愁。
沈月瑤用手肘頂鶴雲行腰,暗示他,你倒是說句話。
「我把你母親關在精神病院你知道了,有什麼想對我說嗎?」鶴雲行抓住她的手揣進兜里,問。
「沒有。」
如果說,鶴子鳴醒來唯一不想面對的人只有他的母親。
她若是知道他醒了,一定會讓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
從他開始懂事起,沒有哪一天過得不壓抑。
「對不起,哥,八年前,我私自去東京找你出了事,我聽說了,我媽她一直找你麻煩。」鶴子鳴低著頭,話語裡全是愧疚。
「已經過去了,你想快點出院就好好配合康復治療,你已經自由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會阻攔你。」
鶴雲行的確沒想過要把她放出來,她的存在,是會破壞平衡的天秤,安寧的日子會被他鬧得雞犬不寧。
鶴子鳴情緒不好的時候的確很任性,一旦情緒不好,就會不配合治療,這段時間裡,身為心理醫生的黎畫姿會哄他。
但是在哥哥面前,他乖得像個小綿羊:「知道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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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畫姿打完電話回來,看到鶴子鳴在鶴雲行面前乖巧聽話的樣子,嗤笑一聲,「鶴子鳴,你在接受心理治療的時候能有現在這麼乖巧,我會感動得稀里嘩啦。」
鶴子鳴靜靜地望著她,沒有說話,緩緩地,他垂眸。
跟太聰明的抑鬱症病人打心理戰,其路漫長。
陽光透過烏雲散落在四處,醫院樓下,沈月瑤買了一份熱乎乎的魚蛋,坐在樓下椅子吃。
沈月瑤嘴裡塞的鼓鼓的:「鶴雲行,你之前說愧對於你弟弟,是因為沒接他的電話嗎?」
鶴雲行坐在她旁側,嗯了一聲。
那三個電話,他看到了,只是,選擇了無視。
在那個家裡,鶴子鳴是對他友善,想和他親近的異類。
但因為梅女士的存在,他對這個弟弟並不喜歡,但也談不上討厭。
高中畢業後,他前往了東京。
在一個沒有他們的城市生活,他過得十分自在輕鬆。
倘若他接了他的電話,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他不會一躺就是八年。
「沒有梅女士,你們或許可以成為很好的兄弟。」
「沒有梅女士,也就沒有他。」
沈月瑤彎了彎眉眼,往他嘴裡塞了一個魚蛋:「梅女士是梅女士,弟弟是弟弟,我覺得你多一個弟弟也不錯。」
「再說吧。」
「再說什麼呀,你看你,身邊沒什麼朋友,弟弟妹妹又大多數怕你,不敢跟你親近,你仙女老婆又不能時時刻刻陪著你,以後無聊的時候,你想打麻將怕是都湊不齊人。」
嘴裡的魚蛋口感很好,QQ彈彈,但是他不太喜歡吃這玩意。
鶴雲行低頭看著面前對他念念叨叨的女人,極美的臉蛋素淨好看,嘴唇不抹口紅,也透著一層紅潤,張張合合。
鶴雲行挑了挑眉:「鶴太太,關心則亂。」
沈月瑤氣哼哼,又往他嘴裡塞了一顆魚蛋:「我吃不下了,你統統幫我解決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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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二十九,鶴子鳴出院了,回得老宅住,鶴令山陪他一起回的。
鶴老爺子一如既往地不待見鶴令山,對他就沒好臉色過。
身為一個父親,他的失職,是他人生里最大的敗筆。
至於他跟梅女士的夫妻關係,因為走了關係的緣故,離婚訴訟的程序已經走完,他們已經是正式離婚,從法律上講,梅女士不再是他的妻子。
梅女士做了太多的錯事,鶴令山去精神病院看過她。
女人瘋瘋癲癲,兩人沒說幾句話就談不下去。
她對鶴雲行的厭惡和憎恨,一切來源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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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令山對鶴雲行便愈發的愧疚,他在鶴家已經是一個尷尬的存在,心裡實在是不好受,便也有等年後回寺廟繼續吃齋念佛。
撇去鶴令山不說,鶴家這年過得還是很有年味,一大桌子人一起吃年夜飯,坐在一起看電視,桌子上放著一顆顆圓滾滾的石榴,他們談笑風生。
夕陽西下,晚霞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映在別墅門口的大燈籠和桔子樹上。
沈月瑤晚飯吃得太撐,拉著鶴雲行外出散步。
她穿著一件白色襯衫,搭著紅色羊毛裙,外搭著一件黑色棉服,錦緞般的烏黑秀髮用簪子挽著,幾縷碎發貼在耳邊。
兩人牽著手,沿著人工湖開始散步,沈月瑤在微博發了一張手牽著手的照片,配上文字:凜冬散盡,星河長明,新的一年,祝賀大家萬事順遂!
評論區:
[鶴總的手背刺青好野性啊,愛了愛了]
[這手,我很可以/瑟瑟][新年新氣象,沈大小姐又開始秀恩愛了]
[祝賀就祝賀,老婆放什麼牽手照!因為我沒牽過,鶴總也不准牽/狗頭]
[這對塑料夫妻是開始談戀愛了吧,好甜!]
[肯定是談了,他們也是真的慢,六年了才開始談]
[最近不是出了一檔夫妻旅行的節目,求兩位參加吧!!!]
沈月瑤看了下評論,看到他們都在討論鶴雲行的手,那些搞瑟瑟的評論她就忽略不看了。
她便是心情好的欣賞起來,的確很好看,手掌很寬,手指很長,無名指上的銀色婚戒閃著一層光澤,手背的紋身,她指腹摸了摸:「我的粉絲都在誇你的手好看。」
「不是在想一些有的沒的東西?」
沈月瑤:「……你好不正經啊。」她走累了,「我不想動了,鶴雲行,罰你背我回去。」
鶴雲行蹲下身子,沈月瑤歡歡喜喜的跳上去。
回到老宅後,他們在放煙花。
老宅位於郊區,即便是放煙花,也不會有人管。
只見,煙花從炮筒里發射到天上,炸開的煙花璀璨無比。
但是,沈月瑤只能透過房間的落地窗看到。
她的黑色外套掉在床尾,身上那件襯衫,明顯寬鬆很多,尺寸不符合。
沈月瑤領口扣子開了,她倒在床上,雙腿被壓制,根本起不來。
鶴雲行低頭看著她笑:「鶴太太,我一早上找不到的襯衫原來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