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淳細細的品著茶,回想著這五天發生的事、五天前發生的事,還有來到這兒之前的事……
「哎,大過年的,我就這麼走了,家裡已經哀號遍野了吧。」
想起自己的從前,他臉上浮現了一層濃濃的哀傷。
「主子,您可要注意龍體啊,這才剛好些,可別著涼。」
正在想著,身邊傳來一個有點清秀,可摻雜著一絲尖銳的聲音,不難聽,但是挺彆扭,有點像未成年的少年,又有點像少女。
載淳慢慢轉頭,看見身邊不遠處弓著腰,低著頭,手持拂塵的藍袍人。
這五天來,除了皇后每日守護在身邊,就是這個人寸步不離地守在房間不遠處,只要是需要跑前跑後的活,都是他來干,或者他安排其他人干,從沒離開過。
載淳眼睛一眯,看著眼前這個弓腰站著的太監,聲音緩慢且柔和的說:「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太監弓腰更深:「回主子,奴婢小李子。」
載淳一聽「小李子」三個字,眼瞳猛地一縮,一下想起了那個呼風喚雨的狠角色。
「小李子?可有官名?」
年輕太監一頓,沒想到載淳會這麼問,剛要抬頭,卻又趕緊低下:「主子爺,奴婢賤命一條,哪配得上有官名。」
載淳輕呵著:「這叫什麼話,人人都有自己的名姓,哪有配不配的說法。怎麼?是朕不配知道?」
年輕太監被他的問話嚇了一跳,本能的雙腿跪地,匍匐在地上:「主子別動氣,氣壞了主子,奴婢十條命也難恕。奴婢知錯了,請主子寬罪。」
說完,開始「嘣嘣」的磕頭。
雖然他一個勁兒的磕頭,嘴裡還念叨著寬罪什麼的。可是卻給載淳一種應付的感覺,這一套說來就來,一定是經過嚴格的培訓,雖然有誠意,但是完全不走心,有點不疼不癢。
載淳轉過身對著趴在地上的年輕太監,語氣略微加重些:「看上去你是很謙卑,可從你的反應看,擺明了是不願意告訴朕。」
年輕太監磕頭的頻率更快,身體也跟著微微發抖:「奴婢不敢,主子爺龍體剛剛恢復,可彆氣傷了身子。」
載淳把手中茶杯放在身邊的桌子上,緩緩蹲下身,看著猛磕頭的太監,聲音有點嚴厲地說:「既然不敢,就老實回答朕的問題。」
年輕太監感覺載淳離他很近,慢慢的抬起了頭,可是沒敢看他,一直盯著地面:「回主子話,奴婢官名李蓮英。」
載淳蹲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果然是你啊。」
他站起身,身體有點打晃,應該是之前躺的太久了,今天第一次下床活動,用力過猛,血壓有點跟不上。
看見載淳踉蹌了幾下,李蓮英趕緊站起,攙住他的胳膊:「主子,您還是回床上休息吧,您這剛好一些,不宜勞累啊。」
載淳穩了穩身形,笑著拍拍李蓮英說:「朕沒事,不用大驚小怪。」
說完,載淳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出寢殿。
雖然他的精神狀態早就沒有問題,奈何這副身體實在是太糟爛了,病病歪歪不說,只是躺了那麼長時間,隨便一個好人也躺廢了。
坐在養心殿的正位上,看著地中間的高大火爐、透著微弱冷風的厚重門帘、殿內四處垂首的宮女太監和身邊寸步不離的李蓮英,載淳心中感嘆。
「這養心殿夠寬敞,夠奢華,可也犯不著這麼多人看著我一個吧,我都這德行了,還怕我跑啊。」
李蓮英低頭站在不遠的地方,見他不知道想什麼,也不敢多說,只是默默地站著。
載淳看了看他,語氣平和的說:「小李子,不用這麼嚴肅,朕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你去聖母皇太后那裡回稟一句,免得她老人家擔心。」
李蓮英道:「主子,太醫剛剛囑咐過,您的龍體還沒有痊癒,身邊不能沒有個貼己的人伺候,要是出了什麼差池,奴婢萬死啊。」
載淳一笑,側頭看著他:「怎麼?這麼多人伺候著,朕還能怎樣不成?」
李蓮英道:「主子九五之尊,自然鴻福天齊,只是為防萬一,奴婢們也是不容懈怠。」
載淳點了點頭:「嗯,有你們在,朕的病一定好的快。」說完,他沒再說一句話,靜靜的坐著。
大約一根煙的工夫,載淳站起身,轉過龍書案,朝著門外走去。
李蓮英見他往外走,一邊抄起屋裡的黑色裘皮披風,一邊提高聲音說:「主子,您這身體可不能受寒了,外面大雪紛飛,您可別出去啊。」
他話還沒說完,載淳就已經撩起門帘走了出去。
站在殿外的廊下,呼吸著冬天獨有的冷味兒,頭腦清醒了不少,心裡卻挺不是滋味。
「還是不一樣,沒有了工業污染,這股味道和肺里那股純粹的冷,更徹骨。」
李蓮英看他站在廊下,急忙把裘皮披風披在他身上:「主子,還是進屋吧。」
載淳沒理他,仰頭看著飄落的雪花,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
正在這個時候,從宮門外走來一隊人,為首的是個走路很快的太監,頭上頂戴上的紅色幾乎都被雪給覆蓋。
他身後是兩兩一排的四個宮女,後兩個宮女攙扶著一身明黃色長襖,頭戴金色鳳冠的絕美女子。
這個女子二十出頭的年紀,容貌驚絕,因為天氣寒冷,臉凍得有些泛紅。
她個子很高,估計有一米七左右,玉立且有少許豐腴的身材,配上花盆鞋,顯得更加高挑。
她身後還有幾個宮女,手裡拿了不少東西,都用錦盒裝著,所以不知道都是些什麼。
女子穿過宮門,看見載淳站在門廊之下,先是一愣,隨後催促一眾宮女太監加快腳步向前走來。
來到載淳身前的台階下,她急忙行禮,剛準備跪下,被他伸手攔住:「天氣寒冷,皇后不用行大禮,到朕這來。」
皇后沒說話,快步走上台階,站到了他身邊。
「陛下怎麼出來了,這天寒地凍的,傷到身子可怎麼辦!」皇后滿臉焦急的盯著他。
載淳伸手捧住皇后凍得通紅的俏臉,眯眼一笑:「皇后不必擔心,朕沒什麼不舒服。倒是你啊,凍壞了吧。」
皇后被載淳用雙手捧著臉,羞臊的把臉埋在他的手裡,熱熱的,暖暖的:「臣妾沒事。」
看著捧在手裡的這張臉,心裡挺不是滋味的。
阿魯特氏,孝哲毅皇后,一個命運悲慘的女人。
短短二十一年的生命里,受盡了委屈,吃盡了苦頭,到頭來連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含冤致死。
也許她深愛過,也許她後悔過,也許她無奈過,可是又有誰能知道,身處絕境之中,她有多麼的無助,多麼的悲涼。
「既然老天爺安排我在這遇見你,遇見你們,那就好好為我加油吧,讓我改變一次你們的命運。」
「陛下,這麼冷的天,您怎麼出來了。」皇后從剛才的嬌羞中回過神來,變回一臉焦急的神色。
「沒事的,朕的身體還沒有那麼脆弱。」載淳摸著她沾的滿是雪花的秀髮。
皇后也沒有多說什麼,挽起他的胳膊就往屋裡走。
「臣妾給陛下帶了些吃食,過來嘗嘗。」
自從五天前,載淳暈乎乎的醒來,這個女人一直守在自己身邊,即便自己懷有身孕,有些事也是自己親自做,像是只有自己動手做,才會安心。
每天從早到晚,直到夜已深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去休息,第二天又早早過來,沒有一天耽擱。
載淳坐在椅子上,看著身邊一個勁翻騰著,嘴裡滔滔不絕介紹著各種吃食的皇后,臉上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微笑,就那麼盯著她,沒有一絲的分神。
「這是八寶湯圓,這是松仁百合酥,這是福壽千層糕……」
看著皇后不一會就擺了滿滿一桌子的東西,載淳也是有點無語,笑眯眯的看著她:「你把朕當成豬了,這麼多東西朕怎麼吃得下。」
皇后擺完造型後,慢慢的直起腰:「陛下大病初癒,應該多吃些東西,這樣恢復的也快些。」
載淳拉著皇后坐下,眼裡滿是柔和:「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