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洞一笑:「張某隻是一個小小的學政,那些大人物還犯不上與我過不去。」
看著張之洞絲毫沒在意,載淳道:「好,既然先生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那我也斗膽說說。」
張之洞雙眼緊盯著載淳的眼睛,很期待地等著他的下文。
載淳用手擺弄著面前的空茶杯,突然笑道:「張之洞,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朕的身份的?」
張之洞聽到這句話,整個人打了個激靈,不敢相信地看著載淳,聲音有點緊張的道:「羅、羅公子,您、您這話是什麼、什麼意思?」
載淳笑道:「呵呵,如果朕不是皇帝,你敢這麼問嗎?」
「我們素不相識,你不知道我是好是歹,這茶舍不是什麼隱蔽的所在,而你又有膽子問這個問題,如果不是你早就知道朕的身份,那就是你缺心眼兒。」
張之洞用棉袍輕輕拭去額頭上的汗,緊張地看向載淳。
載淳又道:「還有,這間茶舍是你開的吧。」
張之洞這下更慌了,面色驚恐地看著載淳道:「您、您怎麼……」
載淳笑著擺了擺手:「不用緊張,朕又不會治你的罪。」
他扭著身子,看著不遠處趴在門口櫃檯的掌柜和跑堂的小二。
「從朕進來,那個掌柜的眼睛落在朕的身上就沒離開過,如果不是意圖不軌,就是受了你的安排。總不至於因為朕長得太帥了,把他給迷住吧。」
他又回頭看了看高青:「要是朕表現得稍微緊張些,就這麼盯著朕看,估計他早就出手了。」
高青一笑:「陛下聖明,那個掌柜身上有功夫,還不算差,不過卻不是臣的對手。」
載淳看著張之洞又道:「還有那個店小二,你見過哪家的店小二見到客人理都不理,一直盯著門口的。」
「來了客人不聞不問,生意還做不做了。」
張之洞聽著載淳的話,不時地擦著額頭上越來越多的汗,偶爾舉起茶杯喝幾口,舉杯的手還在輕微的顫抖。
載淳笑道:「最後一個破綻。出自張先生你。」
張之洞盯著載淳,略微發顫地道:「哪裡?」
載淳道:「當然是張先生問朕的這個問題。」
張之洞滿眼疑惑的問道:「這問題?有何不妥嗎?」
載淳搖頭道:「沒有不妥,雖然膽子不小,可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啊,這個問題對於朕來說,只是個選擇題,可以回答你,也可以不回答你。」
「而對於別人,甚至只是一個陌生人來說,這就是個必死題,要不是問到了朕的頭上,明天這個時候,老百姓就要看你被砍頭了。」
「張先生不會這麼傻,主動把腦袋放在別人的刀下,等著被人砍吧。」
張之洞一縮脖子,急忙起身跪倒,衝著載淳直磕頭:「臣張之洞狂背無禮,冒犯聖駕,罪該萬死。」
載淳起身將張之洞扶起,笑著道:「孝達免禮,朕也是為了避免麻煩才便衣出宮,沒想到被你認了出來,還是挺失敗的。」
張之洞尷尬地笑道:「微臣慚愧。」
君臣二人重新歸座,載淳道:「你是怎麼認出朕來的?」
張之洞一笑:「陛下身上的玉佩應該是自幼一直帶在身上吧,臣當年殿試的時候見過,那時陛下雖然年幼,卻也記憶尤深。」
載淳拿起腰間掛著的玉佩,嘆了口氣:「哎,以後不帶著了,太容易暴漏了。」
張之洞皺著眉頭道:「雖然微臣膽大包天,卻也著實擔心陛下的處境。」
「就像之前臣問起的問題,如今陛下的處境可不安穩啊。」
載淳苦笑道:「是啊,剛解決載澄他們一大幫人,估計朕那個六叔馬上就要作妖了,應接不暇啊。」
張之洞厲聲道:「大膽賊子,膽敢驚擾陛下,我張之洞第一個不答應。」
載淳道:「你不答應有什麼用啊,人家近水樓台,一直在朕的身邊,連朕都有點防不勝防,你這相隔千里,能奈何。」
張之洞一聽,突然萎靡了下來,失魂的道:「是啊,鞭長莫及,張某一介書生,又能做什麼呢。」
載淳一看張之洞被他給說頹了,急忙道:「倒也不是什麼忙都幫不上。」
張之洞猛地眼睛一亮,看著載淳道:「請陛下指點。」
載淳想了想:「你現在是四川學政,主要管什麼呢?」
張之洞道:「回陛下,臣在四川主要是整頓學風,建立書院,提拔獎勵有真才實學的人,為朝廷出些綿薄之力。」
載淳一拍大腿:「這就對了,就你現在乾的活兒,就能幫得上朕。」
一聽說自己幹的事能幫上載淳,張之洞有點興奮地道:「還請陛下明示。」
載淳道:「朕準備在今年入夏之時,在京城辦一所新式學堂,名字暫時叫京師大學堂,主要培養一些精通中西兩種文化的人才,不知道你對西方文化了解多少?」
張之洞聽的一愣一愣的,表情越來越興奮,拱手道:「陛下有所不知,微臣雖然是一甲探花,卻對西方文化頗感興趣,什麼天文算數、工技曆法都略知一二,雖不精通,可也應用自如。」
載淳道:「那就得了,張之洞聽旨。」
張之洞慌忙跪地叩首:「臣張之洞接旨。」
載淳道:「朕命你為正三品禮部右侍郎,專辦京師大學堂等一應事物,今後諸如此類,皆與全權負責。」
張之洞顫抖的雙臂支撐著身子,久久沒有磕頭謝恩,就這麼僵在了原地。
載淳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彎腰扶了張之洞:「行了,不用謝恩了,今後你可是掌握著整個國家的命脈,朕還等著你給朕多培養些優秀人才呢。」
張之洞眼睛有些濕潤,沒想到載淳將這麼重的事交給他辦。
張之洞聲音顫抖的道:「陛下將這麼重的任務交給臣,臣恐怕……」
載淳道:「別恐怕,朕還沒說完呢。」
「朕知道,自從西方列強敲開國門之後,大部分國人對列強是懼怕的,可還有一小部分人,卻是打開了眼界,對西方的東西很是嚮往。」
「所以朕有個想法,就是在現有科舉的基礎上,增加一種考試,專門針對中西方文化融合進行考察和選拔,表現優異和突出者,同樣官居高位,位即人臣,為大清建立功勳。」
張之洞這回徹底神經了,原本還算穩重的他,此刻竟然搓著手繞著房間來迴轉圈,一邊轉一邊念叨:「此乃聖君,此乃明君,此乃不世之功。功在千秋,功在萬代,功在天下萬邦啊。」
看著張之洞精神病一樣的碎碎念,載淳心道:「壞了,我這麼超前的想法,對一個古代人來說,這輩子也沒想過吧,保不齊一下把他大腦幹燒了。」
張之洞轉了好幾圈,好像突然反應了過來,站在載淳面前,咣當一聲跪在青石地上,嚇得載淳往後撤了好幾步,拉開架勢道:「你要做甚?」
張之洞淚流滿面地道:「陛下雄才大略,臣不及之萬一。蒙陛下聖恩,臣縱萬死也要完成陛下的宏願。」
說完,張之洞就好像磕頭不要錢似的,咣咣地磕了十好幾個頭,腦門子都磕紫了。
載淳趕緊招呼田海:「快去把他扶起來,朕怕他撲過來咬朕。」
田海咧了咧嘴,擼起袖子上去一把薅住張之洞的領子,把他拎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載淳見張之洞平靜了許多,往前湊合兩步道:「那個什麼,你回到四川,抓緊把手頭的工作交接一下,朕這就給你旨意,接到旨意後,立刻進京,朕在京城等你啊,乖。」
張之洞眼神有些空洞,聽完載淳的話,下意識地一拱手:「臣這就去。」
說完,也沒等載淳反應,撩起棉袍飛一般地出了茶舍,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三個人。
田海愣愣地看著張之洞離開的方向:「陛下,這位是不是有什麼大病啊,好好的讀書人,怎麼看著像是個瘋子。」
載淳無奈地低下頭:「哎,看來是被朕給嚇出毛病了,以後可得小心他點兒,不然真犯病了,朕可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