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走出茶舍,因為此處離菜市口法場不是特別遠,所以站在大街上,依稀還能看到從法場上陸陸續續離開的人群。
高青走在載淳的身後,邊走邊問道:「公子,剛才您和張大人說起什麼京師大學堂,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所在?」
載淳聽到高青這麼問,猛地停住了身子,側身對著高青道:「你知道我們大清與西方列強相比,差在哪裡嗎?」
高清想了想,搖了搖頭,滿臉寫著不解。
載淳背著手在前面走著:「在西方國家,有一個叫瓦特的人,他製作出一種叫蒸汽機的東西,這種機器可以將蒸汽所釋放出的能量轉換成動力,從而取代人力進行生產、建設等等。」
田海道:「洋人真是吃飽了撐的,既然都有人干,幹啥又弄什麼蒸汽機,多此一舉。」
載淳道:「可別小看了這蒸汽機,它不僅大大增加了工作效率,還不吃不喝,可以晝夜不停地工作,這可是人做不到的。」
田海瞪著眼睛大聲道:「不吃不喝?那不成神仙了。」
載淳搖頭嘆息道:「你是真沒治了。」
田海憨笑道:「嘿嘿,俺讀書少,總鬧笑話。」
高青道:「公子,那這蒸汽機和京師大學堂有什麼關係呢?」
載淳道:「隨著時代的發展,蒸汽機也在不斷地改進,到了乾隆三十四年,實用且穩定的蒸汽機已經在西方得到了廣泛的應用,同時,紡織工業、採礦工業和冶金工業藉助蒸汽機的動能,得到了顯著的加持。」
「在解放了雙手的同時,進一步解放了思想,數算、天文、精工、冶煉、鑄造等等,都在西方大力發展,不只是在建設上、在生活中,在軍事上也得到了巨大的增強。」
載淳眼中微微泛起一絲恨意:「當初列強的那些堅船利炮,就是在這個基礎上誕生的。」
高青恍然道:「怪不得,宮裡有些老人說,當年列強攻入京城,他們手裡拿的洋槍很是了得。」
載淳點頭道:「是啊,從前大清因為技術落後,觀念落後,導致受盡了洋人的欺辱。」
「所以我們要痛定思痛,而不是一味地自詡中土大國,要是一直這樣,早晚被那些列強所蠶食。」
「兵法講『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想要不再受那些欺辱,就得了解洋人,學習洋人,連人家怎麼弄的都不知道,別說不受欺負,恐怕連抵抗都抵抗不住。」
田海道:「公子,李大人不是在搞那個什麼洋務運動嗎,聽說就是照著洋人學的。到時候等李大人他們運動好了,我們不就能跟洋人一樣,不怕他們了。」
載淳搖了搖頭:「還不夠,光靠李鴻章他們還不夠。」
高青疑惑道:「難道李大人他們做得不對?」
載淳道:「不是不對,而是不夠。」
「你們可知道魏遠達所著的《海國圖志》?」
高青二人搖了搖頭。
「那你們可聽說過『師夷長技以制夷』?」
二人繼續搖頭。
載淳無奈地嘆氣道:「哎,這句話的意思,簡單來說就是要想勝過洋人,就得先了解洋人的『夷情』和『夷形』,知夷情而明夷形,這是我們向洋人學習的基本前提。」
田海琢磨了好半天,滿眼問號地道:「那李大人他們不就是這麼做的嗎?俺總能聽見他們說什麼大炮啊,軍艦啊,洋槍啊什麼的,那些不都是洋人的玩意兒嗎?」
載淳搖頭道:「不僅如此,這樣只有其形,未有其神,要想形神兼具,就得從根兒上學習洋人的東西,只有底層邏輯掌握了,才能把那些先進的事物很好地有效利用。」
高青好像有點明白了載淳說的,目光灼灼地看著在前面走著的載淳:「公子,也就是說現在就算有那些堅船利炮,可是沒有像洋人一樣的想法、手段,也還是無濟於事。」
載淳停住腳步,轉頭看向高青:「哈哈哈,可以啊,能想到這一點,不容易。」
高青不好意思地道:「公子抬愛,小人不敢。」
載淳點了點頭:「所以我才要建這麼個學堂,招收一些思想先進、眼界開闊的青年,進行洋人那樣的教育,短則一年半載,長則二三年,讓他們不僅有洋人的知識,更要有洋人的思維。」
高青剛才有點想明白了,可是聽載淳這麼一說,又糊塗地道:「可是公子,如果只學這些,全然不顧祖宗的教法,恐怕會受到各方的詬病啊。遠的不說,首先恭王爺就可能因為這一點,反對您這麼做啊。」
載淳一笑:「誰說只學洋人了。」
高青道:「那怎麼才能兼顧啊?」
載淳道:「想我中華五千年,最重要的就是文化傳承。現在西方列強雖然自詡強大,做了些小視大清的事情,可是你們要知道,我們學他們的公式不難,學他們的技法也簡單,但是他們學我們的文化,可是千難萬難。」
「學習西方文明,不是拋棄現有的孔孟之道,而是在此基礎上進行升華,一加一等於二,甚至是一加一大於二。當一個孔孟傳人,同時掌握數算、天文、科技等等,那會是何等大才。」
「如果我大清有數不盡的這種大才,那中華民族還會看西方列強的臉色嗎?還怕他們嗎?」
載淳說著說著,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身上微微有些顫抖。
而高青和田海,完全被載淳的氣勢和他說的話給震住了。
高青聲音發顫地道:「公、公子,如果真如您所說,小人願做京師大學堂第一個學生,不為別的,只為替公子多做些事。」
田海也跑到載淳前面,拱手道:「還有俺,俺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就憑公子剛才說的那些,俺一定好好學學那個什麼蒸汽什麼的。」
「別的不說,俺有的是力氣。」他舉起自己的胳膊,左右掄得呼呼生風。
載淳看著眼前的二人,微笑地道:「行,等學堂建好,你們就去找張之洞報導。」
三人正說著,忽然前方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笑聲,猛地打斷了三人的談話。
沒等載淳他們反應過來,又聽見身後也發出一聲冷笑。
高青和田海看見前後各有一人,將一條胡同的兩端牢牢把住。
這兩個人都是東洋武士的裝扮,腰中斜插著一長一短兩把武士刀。
原來三人剛才聊得太過投入,完全沒有意識到周圍環境的變化,他們早已離開主幹道多時,進入了旁邊的胡同之中。
而此刻,兩個東洋武士把三人堵在胡同正中央,不知是何用意。
載淳剛開始有點慌,因為他看著眼前的武士,正是此前的柳生目。
載淳剛要說話,就感覺眼前一花,蔡壽從高處落在他面前,擋在了他的身前。
而這時高青和田海也反應了過來,一前一後站在載淳身邊,怒目盯著兩個東洋武士。
柳生目看見載淳他們拉開了架勢,雙手抱在胸前,笑呵呵的道:「皇帝閣下,我們又見面了。」
載淳拍了拍蔡壽的肩膀,蔡壽微微欠身。
載淳道:「柳生先生,別來無恙啊。」
柳生目鞠躬道:「皇帝閣下,不知您這是要去哪裡?」
載淳道:「朕當然是回宮了。」
柳生目往一旁側了側身伸手示意道:「那還請皇帝閣下自便。」
他這麼一整,給本來已經準備拼命的載淳弄得有點懵。
載淳不解地看著柳生目:「就這?」
柳生目道:「皇帝閣下,今天我們並非為您而來,而是為他。」
他伸手一指載淳身邊的高青,臉上划過一絲陰寒的冷笑。
載淳眉頭緊皺地看了看高青,又看了看柳生目:「不知道柳生先生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生目道:「有人花錢買他的命,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請皇帝閣下行個方便。」
高青一聽東洋武士是沖他來的,瞪著眼將手中劍在胸前一橫:「哼哼,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們東洋人有多大能耐。」
說著,高青就要過去,卻被載淳一把拽住。
「慢著,到底怎麼回事要先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