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下去了,那「慘不忍睹」四個字如同巨石般卡在喉嚨,讓他無法呼吸。
鄭開輕嘆一聲,無奈地說:「天災無情,生死有命,這或許就是命運吧。」
然而,錢西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他漲紅了臉,反駁道:「這哪裡是天災!分明是人禍!宮中和旁邊的外城都能排水無虞,為何這裡卻如此不堪?這是為官者的失職!」
王岩則緊閉雙眼,似乎在假寐,但實則在腦海中飛速思考。
他知道,此刻的悲傷和指責都無濟於事,重要的是要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街上,人們或抱子攜幼,或背負行囊,可能是因為房屋受損,正在艱難地尋找避難之所。
這一幕幕景象,更加堅定了他要為民請命的決心。
馬車緩緩向外城行進,但道路愈發艱難,速度幾乎降至龜速。
車夫小心翼翼地駕駛,生怕下方隱藏的坑窪或大石讓馬車翻覆。
皇帝在車內顯得有些焦急,他詢問:「離良宵坊還有多遠?」
徐方連忙回應:「陛下,前方就快到了,到了坊內,咱們先找個地方歇息,等雨停了再回宮,至於王爺那裡,今天是否還去?」
皇帝沉思片刻後說:「不去了,來都來了,就去良宵坊看看情況,等積水退去再去洛玉坊。」
徐方機敏地探出頭,四處張望,忽然眼前一亮:「陛下,您看,街邊有個亭子,如此高大,還沒被水淹。咱們可以先到那裡避避雨,我再安排去找嚴大人。」
皇帝點頭同意,馬車艱難地駛向亭子。
終於,馬車靠近了亭子,皇帝剛想下車,可當他掀開布簾時,卻驚呆了。
亭子裡空蕩蕩的,並沒有什麼人,而亭子旁邊卻圍著一堆百姓,有老人,有抱著小孩的婦女,他們因為寒冷而發抖。
皇帝見狀,不禁大聲問道:「為什麼不到亭子裡避雨?裡面有很多空餘地方!」
那些百姓抬頭望向這位衣著華貴的陌生人,搖了搖頭,似乎有難言之隱。
他們只是相互靠近了一點,試圖從彼此身上獲取一絲溫暖。
皇帝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他看了看亭子,又看了看那些在水中的百姓。
明明只需要跨出一步就能進入溫暖的亭子,但百姓們卻選擇留在水中。
突然,皇帝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直接從馬車上跳下,不顧一切地泅水朝百姓走去。
侍衛們見狀,也連忙跟了上去。
徐方和三位閣老見狀,心中驚駭不已,但也毫不猶豫地跳入水裡,緊跟皇帝的步伐。
他們走到百姓身邊,大聲問道:「你們為什麼不到亭子中避雨?這裡狂風暴雨,為什麼還要站在水裡?」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急忙扯了扯皇帝的衣袖,壓低聲音,害怕得幾乎要哭出來:「別喊了,老爺!那亭子咱們可進不去,舉人老爺在裡面呢,您不清楚嗎?」
皇帝聞言,愣住,心裡直犯嘀咕:這是什麼規矩?舉人占著亭子,百姓就不可以進去避雨了?
這時,一位母親站在水中,盡力用身體為小孩遮擋著傾盆大雨,但雨水還是無情地打濕了他們的衣裳,小孩凍得大哭,母親只能一邊流淚一邊溫柔地哄著。
這一幕,讓皇帝心中的怒火瞬間被點燃。
他轉身,大步流星地朝亭子走去,決心要為這些無辜的百姓討個公道。
徐方見狀,連忙跑回馬車,取出兩把雨傘,分發給那些被雨水淋濕的百姓,老人接過傘,趕緊為那位母親和孩子撐起了一片小小的乾燥天地。
皇帝怒氣沖沖地走到亭子邊,正欲上前,卻被一名護衛模樣的男子攔了下來。
「你不可以上去,這裡已經滿了。」護衛冷冷地說道。
皇帝往亭內一瞥,只見幾個身著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休閒地品著茶,完全不顧亭外百姓的疾苦。
其中一人看到皇帝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繼續悠然自得地喝著茶。
皇帝強忍怒意,冷冷地回應道:「我看這裡還空得很,這麼多人都能站得下,怎麼就說滿了呢?」
護衛聞言,非但不退讓,反而更加囂張地抱起雙臂,嘲諷道:「哼,我說滿了就是滿了!你以為你是誰?這裡是你可以隨便站的地方嗎?」
皇帝一行人出宮前特意換上了便裝,雖然衣著依舊不凡,但明顯被那護衛誤認為是哪個富商大賈了。
在護衛眼中,一個商人怎配與他家少爺共享涼亭?
皇帝靜靜地站在雨里,臉色陰沉,一語不發。
他身後的隨從們則是目瞪口呆,難以置信——陛下竟然被人如此無禮地辱罵,還問陛下算哪根蔥!這可真是活久見啊!
侍衛們的臉色迅速陰沉下來,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兵器,只要皇帝一聲令下,便要讓亭中之人付出代價。
徐方更是怒火中燒,他憤怒地衝上前去,大聲喝罵:「你這狗奴才!竟敢對我家老爺無禮……」
話未說完,就被那護衛一耳光扇倒在地,整個人跌入水裡,掙扎片刻後才被人拉了起來。
徐方嗆了幾口髒水,咳嗽不止,話都說不利索了。
王岩見狀趕緊上前拍打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皇帝面色鐵青,他強忍著怒火問道:「若是我一定要進去呢?」
護衛聞言冷笑一聲,囂張地說:「老東西,你膽子很大啊!這裡坐的是我家公子云海軒,蘇舉人,嚴大人的座上賓!你的身份也配跟我們少爺同處一室?你儘管來試試,看我不把你的腦袋當球踢!」
皇帝氣得發抖,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把年紀了還會遭此侮辱!一個家奴竟敢如此囂張!
侍衛們手裡的刀已經握得緊緊的,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們都在等待皇帝的命令,準備給這些狂妄之徒一個深刻的教訓。
天空中雷聲轟鳴,雨勢愈發猛烈,皇帝站在雨里,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
他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說道:「一個舉人,竟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