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鍵嘴角噙著一股莫名的似笑非笑弧度。
目光淡漠的瞥了一眼何興華後，便望向居中坐在首位的省委書記陳茂山。
眼下，何興華已經不足為慮了。
「茂山書記，我始終認為，我們應該相信自己的同志，劉新元如今肩負全省金融改革重擔，省委在他的問題上，應該慎重，倉促停職，不僅會耽擱金融改革工作，還會讓同志們為之心寒。」
朱英鍵不疾不徐的表態站隊，讓常委會上的氣氛，逐漸接近於凝固。
客觀來說，朱英鍵還算給面子，給了陳茂山一個台階。
但是足足六位常委齊唰唰表態，這無異於一場來勢洶洶的逼宮。
如何處理劉新元的問題根本不是關鍵。
所有人都明白。
現在真正的問題是站隊。
「如果劉新元被舉報問題全部屬實，甚至比被舉報問題還更嚴重，事後輿論問責時，英健書記、華衡省長，你們誰來承擔責任？」
陳茂山雙手交叉，氣定神閒的語氣隨和詢問二人。
「我擔責！」
趙華衡幾乎沒有給眾人反應的時間，立刻聲音洪亮，信誓旦旦的給出了責任擔保。
這一舉動，讓何興華等人眯起雙眼。
難題……重新拋給了陳茂山。
趙華衡願意承擔責任。
那陳茂山是不是要在劉新元的處理問題上讓步妥協？
「我不同意！」
當幾乎所有人都在盯著陳茂山時。
省委秘書長文智勇開腔了。
文智勇為什麼能彎道超車，截胡省委副秘書長陳鼎新，當上省委秘書長？
那因為他之前是省政府秘書長，而之前的省政府黨組書記、省長又是陳茂山。
所有，文智勇的開口，雖然讓眾人有些猝不及防。
但定睛一看。
所有人都明白了。
這是文智勇在替陳茂山表態。
有一種博弈，叫王不見王，指雙方一把手不能輕率上陣，一旦搞砸了，那可就沒有迴旋餘地。
陳茂山顯然也是這種打算。
妥協讓步，他不可能親自說，那有損一把手的威嚴。
但強勢壓迫，陳茂山也不願意輕易上陣。
因為……
現在何興華和朱英鍵他們，已經六個常委了。
還有誰是他們陣營潛藏的人？
一旦陳茂山倉促表態，結果跳出來第七個人支持趙華衡，那陳茂山可就尷尬了。
難道要動用黨委書記的一票否決權？
所以，他準備再看看局勢。
「華衡省長說的輕巧，你來擔責，可劉新元肩負金融改革重任，如果舉報問題屬實，晚一天停職，華衡省長知道會給全省造成多麼嚴重的金融損失？」
文智勇說罷，還用手指重重點了兩下桌子，慷慨激昂道：「到那時候，華衡省長縱使真的站出來承擔責任，那全省金融資產流失損失，華衡省長你能親自掏腰包補償嗎？」
當然不可能。
首先是趙華衡沒那麼多錢。
其次，哪怕有錢，也不行，一個副省級官員，隨手掏出幾千萬、幾個億存款，如何解釋來源？
「那如果事後查證劉新元沒有問題的話，文秘書長準備自掏腰包，補上金融改革猝然停止帶來的巨大損失嗎？」趙華衡面不改色，冷冷的用文智勇話術駁斥了他這種荒謬言論。
見狀，省委組織部長於慶東幫腔道：「華衡省長，給劉新元停止，固然有可能造成損失，但相比於知情不處理造成的損失，顯然更容易讓輿論風評所接受。」
雙方陣營，幾乎是摳字眼絞殺，寸步不讓。
不過何興華已經迫不及待了。
他看向最後遲遲未發言表態的三位省委常委。
「祖德書記、定龍書記、敏生省長，你們三位是什麼意見，也可以說說嘛！」何興華催促一聲，便緊緊抿起嘴角。
趙華衡一方，已經站隊明確。
而陳茂山一方，他何興華，省委秘書長文智勇，省委組織部長於慶東立場也亮明了。
剩下的，就是政法委書記樊祖德、湘沙市委書記周定龍、常委副省長周敏生三人。
只要這三人不反水。
那明面上就是6:6，雙方打平。
這時候，陳茂山下場站誰，誰就獲勝。
「我支持興華省長的意見！」周定龍第一個表態。
他能從檢察院檢察長當上湘沙市委書記，那是何興華鼎力支持的結果。
所以他也從來不對自己立場遮遮掩掩，何興華說往東，他絕不往西走。
常委副省長周敏生第二個表態。
「我贊同文秘書長。」
他能從副省長到常委副省長，顯然是來源於原省長陳茂山的提攜。
最後，就是老資格的樊祖德了。
實話說，他真的不想站隊。
老上司劉順安之前提醒過他，楚州官場有些跑偏了，他很清楚這是什麼暗示。
但人在官場，身不由己。
當他看到省委書記陳茂山面無表情的目光投來時。
「我支持給劉新元停職！」
幾乎瞬間。
會議桌上，何興華和文智勇一方，此起彼伏的振奮深呼吸，定睛望去，何興華喜的幾乎快要咧嘴笑出聲來。
這一戰，劉新元是死是活不重要。
重要的是勝負已分！
毫無懸念。
陳茂山喝了一口茶後，淡然道：「照興華省長的意思辦吧！」
省委常委會議室。
趙華衡怔怔盯著陳茂山，身體前傾，肌肉緊繃，仿佛準備時刻暴起一樣。
可是幾秒後。
他就像是泄氣的皮球一樣，渾身癱軟的向後一靠。
目光也隨之失去了焦距。
「呼！」
伴隨著臉上緊繃的神色漸漸鬆弛下來，趙華衡情不自禁的長出一口氣。
有泄氣，也有一種難言的莫名輕鬆感，如釋重負。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
趙華衡自己也說不清，此時的他，究竟處於一種什麼樣的心境中。
接下來的會議內容，他也是充耳不聞，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幾乎在這場常委會結束的第一時間。
療養院中，前省委書記王家午就收到了秘書匯報。
靜靜聽罷，他忍不住喃喃自語一句。
凡事都有代價。
當何興華他們歡呼雀躍享受著這場決定性的勝利，振奮於重新主宰楚州省委常委時。
但不知為何，王家午有種十分傷感的情緒湧上心頭。
「唉~~~」
長嘆一聲，王家午頭也不回的背著雙手，獨自一人向遠處走出。
短短几步邁出，腰背就不自覺的佝僂起來，仿佛驀然間，蒼老了十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