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重返舊地

  璀璨的電光在西弗斯的手中乖巧得猶如家寵一般，隨著他念動咒語，魔法的威力開始在他的手上凝聚，起初是一小團冒著零星火花的光團，隨後，便逐漸向著自然界的雷霆發展，直到一聲晴天霹靂，映入眼帘的世界被雷光籠罩。

  天地化作茫茫藍光。

  待到安穩下來，視線穿過綠葉的縫隙投到天幕之上，愕然發覺，已是斗轉星移。

  「我們到波德鎮了。」西弗斯拍了拍希娜的肩膀，提醒她「跟上來，別掉隊了。」

  希娜應了一聲，眉間卻止不住地拱起一座山川，她很想問一問對方，波德鎮呢？這遍地的廢墟又是怎麼回事？

  但她暫時按下了心頭的疑惑，左手掩在腰間，時刻提防著最壞的結果。

  西弗斯就像是什麼都沒有察覺到一樣，站在最前方帶路，但希娜並不這樣覺得，在前段時間的旅行中，從協會的記載里，她查詢到西弗斯是成名已久的冒險者，何況他的種族還是精靈。

  這種在身體機能上壓過同階人類冒險者的存在，又怎麼不能夠察覺到，她泛起的那點敵意呢？

  「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吧，波德鎮呢？」西弗斯冷淡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希娜頓時站定在原地，卻聽西弗斯嗤笑一聲，「不必對我如此警惕，先不談我是個忠誠的『勇者派』，就憑你的實力，你以為我想殺你，還需要兜個這麼大的圈子麼？」

  「也許在肉體強度上我遠遠不如你，但就以你在魔法上的造詣，三秒鐘。我只需要三秒鐘就能殺了你，怎麼，要試試麼？」

  西弗斯甩手揮出兩道蒼白的風刃，一句嘲諷緊跟而來「無吟唱低階魔法，能接得下來麼？」

  希娜單手抽出匕首，百鍛精鋼的刀刃在月光下映射出淳淳的寒光，隨手在半空點戳破開第一道襲來的風刃，臉上輕鬆的意味還未落定，緊隨而來的風刃卻是嗚的作響，速度飆升數分。

  威力也大得不像是同一個人釋放的那般，凝實的力量把那百鍛鋼都颳得火花四濺，更是推著肉體力量已經足以單手搬動千斤巨石的希娜不住地往後退去。

  「連我隨手打出的魔法都險些接不住，又談何復仇？」西弗斯明明人還站在原地，低沉中帶著些不屑的聲音卻陰魂不散地追著希娜不放，「莫要把自身抬得太高，狂妄自大從不是一個好的冒險者應有的心態。走吧。」

  希娜不甘地垂下雙手，破了個大口子的匕首耐久度已然歸零，她頹然承認對方的力量確非自己所能反抗，心知對方若要想要殺了自己，恐怕正如他所說的那般，三秒鐘就足以。她便第一時間低頭認了錯：

  「請原諒我的妄加猜測，西弗斯先生。」

  「看在勇者的份上我不會追究。」西弗斯擺了擺手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他那本應古井無波的臉上，卻兀然有著狡詐一閃而過，「說是隨手搓的，你還真信了，嘻嘻。」

  當然這句話西弗斯只是在心裡想想罷了。打擊新人信心這事幹得多了，自然懂得哪些是不該透露，哪裡是該故意做作的。

  不過，戲弄新人這種小事，在他幹過的缺德事裡邊，大概也就偷雞摸狗的程度。

  要知道西弗斯這個名字，在十多年前勇者勢頭正旺的時期，可謂是臭名昭著。

  木精靈西弗斯的性格惡劣在當時是人盡皆知，其中又以凌辱弱者和尖酸刻薄最為令人不齒。

  至於後來收斂了那麼多，純粹是因為碰上了個行事比他還要惡劣、還要無恥、還要肆無忌憚的多的勇者，當然，勇者對待自家人，也就是帝國人類的底線可就要比異族來得高得多了。

  至於被狠狠教訓上一頓的西弗斯忽地發現了和自己臭味相投的傢伙，上趕著用熱臉貼冷屁股，最後還真給他捂熟了的故事，就留到後面再講了。

  行至豁然開闊處，西弗斯停了下來，站定在原地，指著前邊連綿至目所能及處，與深處的密林毗連著的殘屋破舍，說道：

  「喏，這裡就是波德鎮了。」

  希娜抬起眼瞼，殘垣斷壁，荒涼悲悽，與記憶中波德鎮熱熱鬧鬧的樣子不同，現今的鎮子，已經真真正正的死去了。

  留下的殘軀，僅有地上破碎的石牆木樑。它們便是那曾經存在於此的人們，留下的痕跡。

  徒手挖開掩蓋著塵土的廢墟，在那之下，是緊緊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殘缺的屍骸許久未有人前來收殮，已然化作森森白骨，長眠於碎石斷木底下。

  「能逃出去的人十不足一，」西弗斯走了過來，緩緩向希娜述說著，當時在波德鎮發生的一切：

  「我猜到勇者是打算把波德鎮這一潭水攪渾，所以早早就帶著族裡的探子跑得老遠。可誰能料到，魚龍混雜的小鎮子裡，還真的混進來一條過江龍，魔族四天王之一德拉比。

  這麼一撤退，反倒是打亂了勇者的計劃，提前引出了那個人老成精的老鬼，勇者的潛行也被同樣精於此道的德拉比察覺，不得已正面拼殺。

  奈何那老鬼實在無恥，見勢不妙親自下場攔住了勇者，更是直接放出了麾下的將領，把整個波德鎮的居民當作要挾。雖說要解決這老鬼花不了多少時間，但等到那時候，波德鎮的居民們肯定早就給殺得殆盡。」

  西弗斯蹲下身去，細細端詳著那一家三口的死狀，「你看，這大腿骨上的斷口光滑平整，非是力量過人的冒險者根本揮不出這種刀，以人類的標準來看，至少需要專精力量的等級三，但對於魔族來說，便是稀鬆平常的事了。」

  為死去的波德鎮居民哀悼一聲，希娜嘆了口氣，問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察覺到自己被欺騙的師傅憤起殺敵，戰鬥的餘波打碎了整個鎮子，居民們也沒來得及逃生......」

  希娜取來幾塊模樣較為完整的木板，把屍骸遮在底下。

  她別過頭去，不忍再看著死前相擁在一起的三人。距上次一別許久，她對勇者突兀的離開已經有了些許猜測。

  她低聲自責道：

  「都是因為我暴露在魔族的眼線里，師傅才被迫要去冒險攪局。都是因為我，波德鎮的人們才會死得如此悽慘......」

  「但至少他們用卑賤的性命換來了四天王之一隕落，哦，還得再加上數名等級七以上的魔族戰力。區區波德鎮能有如此殊榮，嘖嘖嘖，我都替他們感到榮幸。」

  「你，你說什麼？」希娜不敢置信地盯著西弗斯，漠視生命、恥笑弱者，才是隱藏在皮囊之下，真實的西弗斯嗎？

  西弗斯注意到希娜投來的目光，那多年來的經驗瞬間就讓他明白了對方在想些什麼，頓時，他那副冷漠的面孔上浮現出一個乖張駭人的笑來，西弗斯湊到希娜耳邊，用著古怪的語調嬉笑著道出了可怖的真相：

  「德拉比老鬼的要挾，勇者從始至終都沒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