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音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感受過這麼奇怪的一種觸感。
像乾草,但比乾草柔軟。
像動物的皮毛,但貓貓狗狗還是小倉鼠都不會有這麼硬韌結塊的皮毛。
一股奇怪的腥氣從自己接觸「乾草」的那個位置散發出來,不像那種魚腥,倒有點像是什麼蛋白質類長期腐敗後發出的腥臭味。
還伴隨著一點濕濕的感覺,仿佛抓到了草上的一把泥巴,令人忍不住生理嫌惡起來。
唐音遂鬆開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
回頭看到站在山洞門口的陸池杉,她叫了他一聲,想讓他看看外面還有沒有乾的樹枝。
「這裡的草有些濕,回頭煙會嗆起——」
「唐音。」
唐音看到陸池杉轉過臉,幾乎是一秒之下變的表情。
認識陸池杉這麼久以來,她還是第一次在這個男人臉上看到如此近乎失控的驚恐!
「唐音……」
陸池杉直勾勾地盯著唐音,不,不是盯著她,而是盯著她的身後。
身後一陣細細索索的動靜,伴隨著那股越來越濃厚的腥氣。
唐音越發覺得奇怪,轉身回頭——
「別……」
陸池杉那一聲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喊出來,卻又用盡全身力氣把聲音壓下去。
唐音愣在原地,可來不及收回的餘光瞬間被一個高大的身影籠罩了起來!
那東西又高又壯,黑棕色的一大團。
熊是冬眠的動物,冬眠期在每年的12月到3月不等。
所以寒冬的戶外倒是不用擔心遭遇,可這裡是山洞。
冬眠期的熊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被吵醒的,可一旦被吵醒,因為沒有足夠的食物支撐體力,他們會異常兇猛煩躁且極具攻擊性。
「唐音……過來,把手舉起來,慢點……過來……」
陸池杉目光盯得直直的,面向猛獸的是恐懼,面向唐音的卻是堅定的安慰和信念。
唐音只覺得全身血液僵固,兩腿如同灌了鉛一樣,龜速向前挪動著。
「陸……」
「不要回頭,不要跟它對視,對……過來……」
陸池杉示意她不要出聲,此時看在他眼中的那頭黑熊已經開始起身了。
抖著全身棕褐色的皮毛,長嘴打起劇烈的呼嚕聲。
唐音甚至能感受到那股腥臭的氣息透體而過的恐懼。
熊就在她身後,不足半米。
她終於明白自己剛才伸手抓的那一把濕漉漉的「乾草」究竟是什麼——
老天就是這樣愛開玩笑的。
她主動救了林佩婭,自己卻因為失了平衡而墮入絕境。
明明是二月天裡黑熊的冬眠季,可卻又偏偏藏身避難在了熊冬眠的山洞裡。
什麼堅定,勇敢,冷靜,信仰,在人與自然之間絕對的力量差距之下,什麼都是徒勞的。
「陸池杉,你……」
唐音的視線已經濕潤到模糊,人到了極致恐懼和絕望的時候,反而會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加平靜。
「你走吧……陸池杉,你快走吧……」
沒用的,遭遇這樣的龐然怪獸,人類渺小的血肉之軀能怎樣抗衡?
那一刻,唐音腦中似乎就只剩下一個毫無意義的念頭了。
至少,她不想讓這個男人眼睜睜看著自己是怎麼被黑熊一巴掌拍碎腦袋的吧。
「陸池杉,你快——」
然而就在這時,身前的男人突然操起一根正在燃燒的火棍。
唐音只覺得背心一熱,那是野獸呼出的一口濃烈的濁氣,可是鋒利的獠牙並沒有來得及切上她的皮肉。
陸池杉的大手驟然一把將她抓牢,緊緊甩在自己身後,同時將那根燒火的棍子往前一杵。
大多數野獸都是怕火的,黑熊很明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招嚇到了。
雖不會奏效太久,可已經夠用了。
「跑!」
陸池杉抓住唐音,奮力奔出洞口。
可是人在野外遭遇熊的時候,跑是沒有用的。
它們的速度堪比全速的轎車,且能在障礙物繁多的山林間摧枯拉朽一樣的行進。
「陸池杉!我們跑不過它的!」
「你能跑過我就行。」
陸池杉突然一把抓住唐音的肩膀:「手抱頭!」
順從與聽命或許是唐音這五年來刻在骨子裡的職業習慣,她甚至都沒有一點猶豫,就按照陸池杉的要求做了。
然而下一秒,她只覺得身體驟然被推了一把,整個人滾下了一旁的小山坡!
倒錯的目光中,她似乎只看得到陸池杉居高而下的那個眼神,仿佛藏著多年來從未對她說過的一些話。
從未……
「別上來。」
沒有多餘的一句,陸池杉只留下最後三個字,轉過頭,他舉起一塊石頭衝著發狂的黑熊丟過去。
聞聲被吸引的野獸發出兇狠的咆哮,陸池杉轉身向著唐音藏身的反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