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海道回來這一個多月時間,唐音第一次再見陸池杉。
其實她倒不是有意想要避開他,只是有意在固定的時間探望歐陽卿,以便於陸池杉可以輕易地避開自己。
此刻再見,唐音不免唏噓,原來分開的時間還是不夠久。
至少自己還沒能做到一丁點心悸都不復存在,至少在說完剛才那些話的時候,也沒能做到一點都不尷尬陸池杉會怎麼想。
她將目光不經意地游開,落在陸池杉的左手上。
他的斷指恢復得怎麼樣了,唐音沒能一眼看出來。
只看到無名指的根部似乎多了一圈閃著光的東西——
是戒指麼?
唐音用餘光往林佩婭那裡看過去,可惜沒看出什麼端倪,因為她此時正用右手捧著左手,左手捧著手機,好像一臉事不關己似的。
唐音把心底的漣漪按了下去,同時浮起嘴角一抹恬淡冷靜的笑容。
「陸總,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出面了。」
「有點事耽誤了。」
陸池杉淡淡開口,生意啞啞的。
說實話,他這個樣子弄的唐音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以她對陸池杉長期的了解,聽到自己剛才那番連珠炮的抱怨,他怎麼還不得狠狠反唇相譏一番?
不過也難怪,畢竟分開已經這麼長時間了,唐音想,他應該早就看開了許多事。
畢竟,從沒開始過的是他,又何來比她更放不下?
「沒事,知道陸總最近業務特別繁忙,所以改天再約。」
唐音大度地牽了下唇,卻沒有停下背挎包的手。
陸池杉面色微瀾:「有什麼事你不打算趁今天說清楚?」
唐音指指林佩婭:「該說的話我已經跟林小姐說過了,她的為難多半代表的就是陸總的為難。況且今天不早了,我要去醫院看歐陽了。」
唐音大大方方地留下兩張鈔票買單,然後到前台的地方跟阿松告了個別。
她從陸池杉身邊來去匆匆,像風一樣。
說在意不像很在意,說逃走又不像落荒,但就是在陸池杉的心上狠狠踩了一腳的感覺。
早知道這樣,他剛才就不急著進來了。
「你拒絕了她?」
陸池杉看了一眼緊跟著站起身來的林佩婭:「怎麼跟她說的?」
林佩婭笑盈盈地看著陸池杉:「不是你說的,不希望唐音跟著瞎摻合這邊的事了麼?你投了那麼多錢給到裴導他們那裡,不就是想要把程時雨那個新人從大熒幕上捧起來?唐音不理解你的苦心,總是這麼的自以為是——」
「這不是我的意思,是程董的意思。程董愛子心切,不願意看到程時雨單槍匹馬地創圈子,處處受限碰壁。」
陸池杉冷冰冰地看了林佩婭一眼:「我希望你明白,我們之間只是合作關係。多餘的事不要做,多餘的話,最好也把嘴閉上不要說。」
「池杉。」
林佩婭狠狠一咬唇,「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話麼?現在是我在幫你臥底,既要提防許桀然一家獨大,又要搜集你堂哥他們的行為動向。你跟唐音弄成今天這樣子,怎麼好像感覺是我的錯一樣?難道是我讓她跟你朋友在一起的?你這樣對我太不公平了。」
陸池杉面色沒動,事實上林佩婭的情緒他一開始也沒打算接:「合作是雙方互利的事,你也不想你爸當年的事被陸鼎辰他們一家人拿捏在手,如今他們要是捲土重來,你覺得你林家還能擺脫掉他們?我都已經不計當年你們對我的背叛,你現在跟我談公平。」
聞言,林佩婭的臉色又是一陣紅白交錯:「可我現在有實力能幫到你,至少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比一個只會給你端茶倒水送公章的女秘書要有價值的多。不是麼?陸池杉,其實你根本沒必要對唐音表現出好像有多捨不得的樣子,她已經不適合陪伴現在的你去打之後的戰鬥了——」
「對,所以辛苦你了。」陸池杉面色不懂,口吻卻十足了陰陽,「只是提醒你一下,別像她一樣,日子一長,就忘了自己什麼該想什麼不該想——」
「抱歉,這些可以收了麼?」
就在這時,咖啡店的老闆阿松從兩人身後過來。
他瘦瘦小小的身材在陸池杉的身形襯托下,顯得尤為低調細敏。
指著桌子上唐音用過的杯子,阿松笑眯眯地對陸池杉說。
陸池杉沒應聲,只是把身子往另外一側躲開,給阿松讓了下位置。
但他並沒有注意到的是,阿松的一隻腳穩穩踩在桌子下面的一條細長的試紙上。
一點一點,挪到了自己這一側,然後假裝掉了一支咖啡勺,彎腰撿起來……
那個位置,是剛才唐音坐著的。
……
海山醫院總部,康復中心。
唐音敲了敲病房的門,探身進去。
歐陽卿正在打遊戲,右手骨折的地方雖然操作還不是很靈活,但好在他本人對遊戲的勝負欲也不是特別強烈。
「歐陽,今天感覺怎麼樣?」
唐音進門把準備好的保溫桶放在床頭上,她上班前用電砂鍋煲的湯,剛才回來收拾裝好,直接開車來了醫院。
「沒事,這種皮外傷總是一天天變好的。你怎麼樣,過去上班這幾天,還適應吧?」
歐陽卿將手機說放就放,任憑屏幕里組隊刀槍劈啪戰鬥的隊友們氣得罵娘。
唐音有些過意不去,衝著手機努努嘴:「你好歹把這局打完嘛。」
歐陽卿卻笑道:「沒事,遊戲都是假的,真槍都打過還在乎這點上頭的刺激?」
他說真槍的一瞬間,唐音的肩膀本能一縮。
一個多月前的那場意外給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不經意地提起都會令她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所以她幾乎無法想像,歐陽卿又怎麼可能一點不受影響?
那是實打實的被野獸正面攻擊過的創傷,可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一直是在強忍著吧。
那天他無意中聽到歐媽媽好像跟他大姐在說,說醫生建議用一些鎮定安眠的藥物,類似治療抑鬱的精神藥物。
但歐爸爸卻不同意,他說大男人受點傷有什麼打緊的?命都撿回來了還不偷著樂,哪來那麼多心靈創傷?他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從小就不夠有「男子氣概」的小兒子,實在是太過矯情。
也正是因為這段時間照顧歐陽卿,唐音跟他和他的家庭走得比以前近了許多,才終於明白什麼叫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的道理。
歐陽卿那麼熱衷組建家庭,想要有個自己的家,大概是也是因為,他很想做一個跟他父親不一樣的丈夫和父親吧。
「唐音?」
見唐音似乎有點失神,歐陽卿輕輕叫了她一下:「怎麼了?你臉色有點不太好,今天是遇到什麼事了麼?」
「嗯。」唐音點點頭,在歐陽卿面前,她覺得自己好像並不需要太刻意去隱瞞佯裝一句「沒事」。
「今天我見到陸池杉了。也是蠻巧合的,工作室這邊要給阿雨競一個通告,沒想到竟然是星月島科創園的主題宣傳片。」
陸池杉站在病房門口,正在猶豫要不要直接進去。
手還沒落下來,就聽到唐音對陸池杉說的話。
她對他,真的是一絲一毫的隱瞞都沒有,完全敞開心扉的分享……
這感覺,讓陸池杉有種還沒出手就退下陣來的強烈挫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