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駱霆威這一路上的心境歷程,只所有人看著他老而彌堅的身體,全都湧出敬重。
敬重之後便是擔心,大家都怕他會因為身體不適而無法堅持。
在所有人提心弔膽間,大軍終於行到了同高麗國相連的邊城。
「消息可是給你三哥送過去了?」
「送出去了,父親放心便是,按照約定三哥會比咱們要提早一步登岸。」
他們如此大張旗鼓,就是為了給駱磬穹那邊製造機會,讓他們從海邊登陸更加容易一點。
駱霆威微點了下頭,這一路騎馬趕路他不想服老,可又不得不承認他的身子骨開始受不住了。
還沒有提槍打仗,只是馭馬趕路他就有些堅持不住,後面的戰事……
他嘆了口氣,「後面要如何跟東瀛那邊打配合,你們兄弟兩個商量吧。」
他這樣說就已是意味著要將軍權全部放到駱磬弘手中。
駱磬弘看著面容蒼老的父親,心中心疼又不忍。
可,他也不年輕了。
再過上二三十年,他也會變得同自己的父親一般,心還沒老,可身體已經再撐不住自己的野心。
寶兒跟駱翰瑾湊在一起看著駱磬弘那邊送來的書信,看到後續安排皆是由他來同駱磬穹商議,兄妹二人齊齊對視一眼,似是都看出了對方心中在想什麼。
他們的祖父……老了。
寶兒想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已經超過十年,回到穆家也已經快十年。
十年,駱霆威老了,吳氏老了,就是尹氏鬢角也已經鑽出銀髮。
她咬著下唇,對這個認識有些難以接受。
她在一天天長大,身邊人卻是在一點點變老。
她很怕不知哪一日的清晨起來,就收到家人過世的噩耗。
她知道生老病死,人的一生中會送別很多親人,可知道是一回事,能否接受是另一回事。
她心裡一抽抽揪著有些疼,她將信紙塞到了駱翰瑾的手中。
駱翰瑾接過書信,想像她小時候那樣抬手在她肩頭捏一捏,可看著已經長成大姑娘的寶貝妹妹,他抬到半空的手又慢慢落下。
成長,就是連家人之間的親近都要開始守禮疏遠。
「來,咱們商量一下,這場戰事還是變成陸地戰對咱們才最有利,我已經讓人將武器還有攻城用的那些東西全都裝到了船上,咱們打出去的第一仗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駱磬穹粗糲的聲音喚回了兄妹二人的思緒,兩人收整好心思,全都走到輿圖旁認真看了起來。
從京中傳來消息要去攻打高麗國開始,駱磬穹就一直在準備攻打事宜。
輿圖更是一早就派了人潛到高麗國來準備,上面標註的城防駐兵還有各城鎮的防守情況格外仔細。
即便現在高麗國內對此已經有所準備,也許兵力部署也不再是輿圖上所示,但調兵遣將是大事,很難遮掩。
所以他們手中輿圖上的標註還能認下七八分。
寶兒看著輿圖上各處插起的小旗,收斂起心緒又從一旁取過一早備好的紙筆,認真做起記錄。
她知道日後可以上戰場的機會已經不多,現在大魏四周都已經平穩安定下來。
之前的西涼李家已經被駱磬宇趕到了大漠的另一端,南疆那邊南詔國幾次試圖翻過南疆攻入中原,都被駱家軍打了回去。
不止被打回去,還差點滅國。
要不是之前的皇帝還有現在的駱家人都看不上南詔那片地方,那裡的皇室早就同西涼李家一般,變成喪家之犬。
至於倭寇,現在都過了亡國了。
等將高麗國打下來,大魏周邊便再沒有有實力冒犯大魏的部落亦或是小國。
所以寶兒很珍惜這次的機會,她捏著炭筆在紙上飛快寫著眾人議論中的部署。
從來到這邊她就儘可能聽駱磬穹和曹友德商議可以進行哪些部署安排,聽得久了,到此時再不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
她聽著眾人的討論聲,也開始發表自己的觀點。
「三叔,咱們這邊做了這麼多部署,您是想……將這邊做主戰場,鉗制住高麗國境內的大部分兵力嗎?」
駱磬穹看向她,笑著點頭:「是,我確實有這樣的打算。」
這樣做一來可以打高麗國一個措手不及人,讓他們疲於應對,二來也是為了給駱磬弘那邊減輕壓力。
他沒有守在駱霆威身邊,不知他現在身體如何。
可他之前會因為身體原因而將皇位傳給駱磬蒼,就意味著他的身子確實不是很好。
他怕另一端戰事太過激烈,會給他們帶去太大的壓力,而他們這位父親向來不服老又喜歡逞強。
雖然他也是馬上要五旬的人,可他不想體驗喪父之痛,所以他現在能做的就是他們這裡儘可能的鉗制住一些兵力。
寶兒看著他,想到遠在高麗國另一端的祖父和五叔,突然就笑了起來。
「三叔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好主意!」
「我也覺得,所以,來幫三叔想想咱們還能做點什麼。」
幾人笑著誰都不去提這樣做的背後是為了什麼,只默契就高麗國臨近海邊這一邊的地形特點商量著可以選擇的進攻方式。
而來到島上的那幾位官員,則是憋悶的被幾位他們從前完全看不上眼的管事帶著,沿著沿海路線一處處走了過去。
明明都是沒什麼變化風景,路上風光還有各地的風土人情也沒太多變化,但管事們兢兢業業的帶他們一處處走過,他們就要強打起精神,一處處的看過去琢磨過去。
回到京城後還要寫總結的奏摺……他們想到寶兒說話時的神韻,就恨不能吐出一口老血。
他們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麼就要受這樣的折磨!
寶兒沒去理會京城來人的這些鬱憤,駱磬穹這邊已經準備出其不意的開始發動攻勢。
十月十三,在駱磬弘他們大軍駐紮在高麗國城外的第四天,他們在夜裡悄然登陸,又在臨近天明時對著臨海的第一座城池發起進攻。
因為出現的太過突然,而且攻勢太過猛烈,毫無準備的守城的將士完全抵擋不住,不過半天時間就丟城而逃。
他們可以說沒費多少氣力就將這一處城池打了下來。
有了自己可以駐守安頓的城池,駱磬穹就讓駱翰瑾和曹友德的兩個兒子乘船回福州,將曹家軍又運送來兩萬人。
三萬人,對於高麗國這種民風算不得彪悍的小國而言,他們可以很輕易的就攪渾一池春水,讓高麗國內徹底亂起來。
十月十四,收到書信的駱磬弘在得知他們要在十三這晚發動攻擊,也選在清晨時分開始了他們的第一仗。
高麗國皇帝坐在他的皇座上,徹底沒了帝王該有的氣度。
「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朕連年進貢,也從沒進犯過大魏邊城,為什麼會如此?」
他是真的想不通,不知大魏皇帝為何如此蠻不講理。
想戰便戰了,連個因由都不曾給他,這樣讓他既惶恐又憤怒。
朝堂上,所有的朝臣都趴伏在地上,他們也不知到底怎麼回事。
他們派去大魏京城的探子根本打探不到任何有用處的消息。
只據說是大魏的寶珠公主去了一趟文華殿,然後沒兩日大魏皇帝就準備對高麗國發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