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皇帝到底還是沒能等到她想知道的為什麼。
因為駱霆威不會將寶兒之前說過的那番話講出來。
他寧願自己做一個嗜殺殘暴的暴君,也不能讓寶兒擔負半點罵名。
大楚皇室他沒有留下,高麗皇室眾人他卻是沒有處理,只讓人將他們押到海邊,送上了他們早已準備好的船逼他們出海,自生自滅。
而這裡,既然已經變成了大魏的領土,自是再沒有將皇宮留下的必要。
駱霆威看著同大魏相比,遠遠算不得恢弘壯麗的高麗皇宮,一擺手。
「點火吧。」
「主帥!」
誰都沒想到他們攻到這裡後,連宮中的器皿寶貝都還沒來得及收,駱霆威就要將這裡燒去。
駱磬穹和駱磬弘對視一眼,皆是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各自熟悉又瞭然的情緒。
駱霆威看著眉眼同自己格外相似的兩個兒子,難得出聲解釋了一句。
「一國,不能有二主。」
就算這裡以後變成他們之中一人的封地,這皇宮也不能留。
他們兄弟五人心意相連肝膽相照,但他們的後世子孫呢?
他不想因著一時的心慈而留下太多隱患。
駱磬弘比駱磬穹更加決斷,也先一步看出了他的未盡之意。
「父皇,給將士們留上一天時間,明日,明日辰時我們再來潑油點火。」
駱霆威聞言微微怔愣:「是,是我忘了,明天就明天吧,到時我們再一起過來。」
眼見他改了主意,在場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駱磬弘和曹友德全都招呼手下副將帶人進皇宮來翻找值錢的器物,能帶走的就全部帶走。
寶兒也沒想想到駱霆威行事會如此果決,這裡剛剛打下來沒兩日,就要被燒的片瓦不剩。
她在腦海中想要同團團感嘆一番,然後才想到,她和團團之間的聯繫已經淡到她在腦海中呼喚對方,對方在空間裡卻是半點也無法感知到。
寶兒這一瞬有了歡喜和悵然都無人分享的失落。
「殿下。」
正心中嘆息間,有人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後,低低的喊了一聲殿下。
她忙回身,就看到凌邵從人群中一路擠了過來。
她看到來人身影,不由哼了一聲,終於想到要同她打招呼,知道她還是公主殿下了?
她心中嘟噥?來高麗這邊多久了?」
凌邵聽她問起第一句,還以為她是在質問他有何資格進入高麗皇宮。
聽到後面的第二句,他才自嘲般在心中嫌惡了自己一下。
「殿下啟程去增援的第二日,草民就到了高麗這邊,這段時日一直在衍王殿下的軍營中。」
「嗯,我知道,之前那些留言就是你讓人去傳的,我們在另一側都收到消息了。」
寶兒說起那些傳言,凌邵的心就下意識有些發緊。
明知道在意無用,可他還是克制不住的看向了寶兒的面容,似是想知道她是否會覺他像個搬弄口舌的小人。
他內心忐忑,只抬頭就看到寶兒眼中的讚嘆。
「你這一手用得好,你是不知這些流言跟我們省了多少時間,也留下了多少將士的性命。」
因為高麗的守城將士幾乎毫無抵抗的心思,所以後續他們的傷亡一直很少,最後面幾場更是無人死亡,只有人受些不輕不重的傷。
寶兒如從前那般抬手在他的肩頭拍了拍。
「皇祖父還說你是個做能臣的好苗子呢,你真不準備入朝為官嗎?你應該清楚才對,有從前那份恩情在,父皇也好太子大哥也好,對你們凌家都只會明里暗裡的給好處。」
上位當權者的庇護,是無人可破的保護符。
在寶兒看來,凌家重新走上巔峰只是時間問題。
而這個時間,不會因為凌邵身為家主就有所縮減。
凌邵的心,一下下,莫名跳得極快。
他落在袖中的雙手已經在緊張中下意識捏緊,可他面上卻依舊是那副恭謹謙和的笑容。
「是太上皇陛下過譽了,這不過是一點鑽營討巧的心機而已,上不得台面。」
他這樣說,寶兒就知自己剛剛試探已經有了結果。
這個傢伙當真是油鹽不進。
凌家就這麼重要,還是這個朝堂於他而言可怕如蛇蠍?
她想不通便也懶得再去想,以他們不尷不尬的交情,這人沒事還會躲著她,她的話對方含蓄的推諉回來,當真是再正常不過。
只是心裡莫名有些煩躁,她有點想將凌邵臉上那疏離客套的笑扯下來,看看他真心實意的笑容是不是真有團團說得那樣好。
不過此時的皇宮裡,一片混亂。
大魏的將士們在一處處宮殿中四處翻找,大戰之後私下搜尋得到的戰利品歸個人所有,這是一直以來的不成文的規定。
寶兒從最初的不理解,到已經習慣,現在再看著將士們興高采烈的給自己湊小金庫,又覺一切合情合理。
人家用生身性命來搏殺,為的不過是白銀幾兩。
她沒有權利質疑任何人。
凌邵正在懊惱自己剛剛的表現,他明明只是不想讓寶兒覺得他為人陰險、工於心計,怎麼就變成他油鹽不進的再次拒絕她的建議了呢?
他心中全是懊悔,想到這兩年裡他在她面前一直是有些笨拙的模樣,他無奈的閉了閉眼,側過頭看向一旁。
只一轉頭,就感覺到身後有刀芒閃動,他心中大駭,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撲到寶兒身前將她抱在懷裡,帶著她轉了半圈。
噗~
利刃刺破皮肉的聲音傳入寶兒耳中。
她心中驚駭,正欲要喊,就聽遠處傳來破空聲,利箭射入刺客心窩,他癱軟的倒在了地上。
抱著她的身體似是都跟著剛剛一連串的混亂而漸漸變冷。
她心中慌亂,想從凌邵懷中退出來,只仰頭就看到他有些蒼白的笑。
似是在說,救命之恩,他終於還清了。
從今以後,他再沒有理由可以湊在她身邊了。
他笑的虛弱又自棄,讓寶兒的眉頭克制不住的擰起。
她扶著他從她懷中退出來就看到他插在後背上的匕首。
鮮紅的血不受克制的汩汩湧出,染紅了他背上的衣襟。
凌邵頭有些暈,他不知自己的傷勢到底如何,也不知自己是否還能活下去。
只這一刻的他心中是沒由來的平靜,他指尖微微發冷,腦中也一陣陣空白,在寶兒緊張的呼喊聲里,他只聽到自己輕聲說了句。
「如果我……」他頓了下,眼前似是浮現出寶兒略帶慍怒的雙眼:「求你幫我照看一下凌家,讓祖母從族裡選一個品行端方的兒郎記在母親名下,讓他做凌家下一任家主。」
「你閉嘴,不許亂說話!」
寶兒急促又暴躁的聲音傳入凌邵耳中,他靠在她身上,只覺這樣……也好。
可以肆無忌憚的親近她,聽她的聲音同她接觸,這是他曾經做夢都不敢去想的事。
有力的大手攬上了他的肩膀,讓他扶上擔架。
他意識有些昏沉,但耳邊一直能聽到寶兒的聲音。
她讓他不要睡,不許閉眼要同她說話。
他勾了勾手指,想說這是最美好的夢,他想永遠沉在夢裡再不醒來。
寶兒喊了多次,還是無法將人從昏沉中叫醒。
她緊張的看著駱翰瑾,雙手緊緊攥上對方衣袖。
「三哥,他會沒事的吧?」
他都還沒成親呢,凌家也在靠他苦苦支持,他要是就這樣因她而死,她都無法想像自己該如何面對姚氏和李氏碎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