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形容

2024-09-15 11:45:58 作者: 玄阿硯
  寧天瀾沉默了。

  她並不後悔發出這樣尖酸的詰問,但她為這反駁保持一種緘默。

  那是一種充耳不聞的歉意和緬懷。

  另一邊,芳菲園內。

  於知知在察覺尹樂謠對自己的無惡意後就不再緊繃,放心地讓對方推著自己,她自己則好奇地東張西望,一點看不出被脅迫的絕望陰沉的樣子。

  尹樂謠在與人交往中顯然有所欠缺,一路上不曾張口,目不斜視大踏步推著輪椅。

  於知知則是出於一種尷尬的心理一路上都裝作很忙的樣子,逃避著可能的沒話找話。

  她們從頂樓走電梯到一樓,再從一樓到芳菲園,一路上沒有看到什麼人影。

  直到進了園子,人才多起來,有些是巡邏的治安官,有些是研究學者,還有些搬弄柵欄的園丁。

  她們在園中行進,一路上碰見的人不認識於知知,沒有多麼關注她。

  但於知知發現,他們都用一種驚詫且尊敬的目光看向身後推輪椅的尹樂謠。

  因為角度原因,於知知無法得知尹樂謠是怎麼回應的,又是什麼表情,但她自覺將尹樂謠的定位又提高了一些。

  由一開始實力強大的冷麵小姐姐變成地位超高實力不明挺好相處的冷麵小姐姐。

  在於知知自己都不清楚的潛移默化下,她正在逐漸轉變為尹樂謠的小迷妹尼~

  兩人向芳菲園深處走去,在苜蓿花試驗田旁停下腳步。

  這裡人很少,再往裡走幾步就是那一片園中叢林。苜蓿草的試驗田並不大,它們在基地里並沒有太多用處,所以沒有人分心來仔細照料,這些有著心形葉子的小生靈已經將領地蔓延到小路上。

  在一片低矮的翠綠中偶爾能看到幾朵粉紫色,那是一些稀碎的花朵瓣兒簇擁起來的花團,恰好是漂亮的點綴。

  於知知想到,在過去……在舊時代,苜蓿通常都被叫做三葉草、四葉草,它們是幸運與希望的報信使。承擔期許的小小精靈。

  尹樂謠別好輪椅,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個小馬扎,掰開,放下,坐好。

  尹樂謠支著胳膊坐在於知知旁邊。

  兩個姑娘現在看起來平齊,不存在什麼高差上的壓力,這一點讓於知知感到驚奇,尹樂謠並不像是細心溫柔在乎別人感受的人。

  尹樂謠是典型的鵝蛋臉,冷白皮,一雙吊梢眼,一對細柳眉,顏色淺淡的芙蓉花似的含珠唇,再加上散碎但不凌亂的黑色長髮,淡雅但不溫和,冷漠卻不刺骨。

  於知知覺得對方就像一枝冰雪天裡的白梅,帶著古色古香的韻味和令人肅然的風骨,又在不斷抽芽中沾上風雪的凜然、幽谷的自在。

  她又想到許崆生對這枝梅的描述,那個遮遮掩掩的男人說這個冷麵的女孩像只羽毛熔金的鳩鳥。

  有著公正不垢的心腸、冷硬非人的喙、矜貴迷人的絨羽和燒灼世人的一身毒。

  ……

  「聽上去過於主觀了」於知知垂眸,真誠地發表自己的見解,並不為這樣直接的語言感到惶然。

  「嗤。」許崆生發出意味不明的一個語氣詞,像是自嘲又像是賣弄。

  他被一堆文件圍在中間,穿著青綠色的仿中式西裝,領口處繡著竹葉紋。


  這身衣服襯得原本線條就柔和的男人更溫文爾雅,好像民國電影裡留學回來的富家少爺。

  「你看上去像條竹葉青,又漂亮又狠毒」於知知一邊在臨時搭建的病床上蛄蛹一邊用嘴蛐蛐他。

  許崆生拿著筆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又很快恢復正常批文件的狀態:

  「你還挺會透過現象看本質」男人敷衍又認真。

  「那你說說,我是怎樣的?」於知知抬頭望著天花板,那裡雪白一片,比空茫的雪原更乾淨,卻不似一瓣梨花的柔軟。

  許崆生終於施捨了這個女孩一眼,金絲眼鏡後精芒一閃。

  於知知有著一張圓臉,這幾天的經歷讓這張臉看著有些憔悴。

  一雙眼尾下垂的丹鳳眼,淺栗色的眼珠,鼻樑挺直,額頭飽滿,雙頰微鼓,普通但耐看討喜的長相。

  「一隻見識短淺的毒箭蛙,顏色不夠靚麗,毒囊里也沒有多少算計,但好在足夠聰明勤勉,而且野心勃勃。」男人篤定。

  「切。」於知知嗤笑。

  ……

  「尹小姐,你認為,我是怎樣的?」

  於知知先打開話題,似乎對答案很感興趣,她殷切地看著尹樂謠。

  尹樂謠本來還在想怎麼把腦中的想法簡潔明了地說出來,就被於知知突然的提問攪亂了思緒。

  「染上權勢和陰謀的可憐人」尹樂謠不帶思索,仿佛這個答案早已在她心中百轉千回。

  於知知有些怔然,隨後咧開個笑。

  她想起那個悖論: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到底是可恨在前還是可憐為先,誰能說得清呢。

  「羽國基地的『救世主』快到了」尹樂謠沒有讓沉默蔓延的更久,沒頭沒腦地開了口。

  於知知一臉茫然的抬起頭。

  尹樂謠轉頭和她四目相對:

  「我想扳倒他,或者,殺掉他也可以。」

  ???

  於知知感覺自己耳朵和腦子裡進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她木著臉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瓜子。

  感覺腦漿還是勻的,她默默撤回了手。很明顯,她沒有聽錯。

  不是!姐姐你就這麼光明正大地直接說出來嘛!你都不拐彎抹角一下嗎?!

  於知知在心裡咆哮,面上不得不顯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僵硬表情。

  「……呵呵,為什麼要跟我說這個?」於知知乾笑。

  尹樂謠疑惑地瞅了她一眼:

  「救世主,我不跟你說這個該跟您說什麼?」

  於知知也疑惑了。

  莫非這位冷麵的小姐姐不知道中央管理室的內部決策嗎?

  於知知猶疑著開口:

  「尹小姐,我是這座基地的救世主沒錯,但我沒有什麼實權,也許您該去找這座基地的主帥談談。」

  「……他沒有給過你什麼東西,讓你好好保管隨身攜帶嗎?」尹樂謠問道。


  靈光一閃。

  於知知想起自己揣在懷裡的東西,那是許崆生在那次鳩鳥箭蛙談話後給她的。

  ……

  「這是幹什麼的?」於知知捏著一塊黃澄澄透亮亮的琥珀印章,印章中間凹陷,外面一圈圓潤的邊,像是信封上風乾的郵戳,中間還有一塊刻著不知名符號的浮雕。

  「算是信物吧,你會用到的。在有人跟你明確地討要之前,你必須隨身攜帶形影不離」許崆生回答說。

  ……

  於知知沉思片刻,並沒有把東西拿出來,而是直接開口:

  「他確實給了我一樣東西,但是我並不清楚有什麼用,那件東西也與你說的事情扯不上關係。」

  尹樂謠聽完卻是舒展了眉眼:

  「沒關係,那樣東西並不是重點。

  我問那個東西,是想確定主帥對你的態度,從而判斷你可不可以信任。」

  這位特殊行動小隊冷麵肅然的隊長露出一個淡淡的笑,竟是仿若春光融雪,飛花掠影。

  倒也真摯。

  「主帥安排你做副帥,可不是做做樣子,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你的手裡是有實權的。

  我不需要去找他談這件事,你手裡的權利足夠我們任意施為了。

  而且,身為一方基地領導者,他是不能知道這種可能破壞人類聯盟之間和平關係的事的,你說是吧。」

  不愧是被許崆生掛在嘴邊的人,確實厲害難搞。於知知想著,臉上浮現出一個友好的笑: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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