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2024-08-18 07:22:29 作者: 歲惟
  早在那個年代,雞湯博主們就已經在不遺餘力地宣揚——真正愛你的人永遠只會說三分,留七分。

  而楊謙南是那種有三分的愛意,能說到十二分的人。

  溫凜聽得,都笑了一聲。

  破涕為笑。這笑聲聽著不像諷刺,反而像是他終於把她給哄好了。

  溫凜吸吸鼻子,心想,就這樣吧。兩個人之間鬧騰不就這麼回事兒,他把台階砌這麼足,她再昂著脖子不下去,倒是她不識抬舉了。

  其實那天他對她的照顧,已經遠遠超出她的預期。

  「看你這哭的。」楊謙南略帶嫌棄地擦擦她的臉,她一擋,他就笑。然後瞄了眼商場的導覽牌,果真找到個隱蔽的地方。

  「晚上散散心,去看個電影?」

  溫凜慢慢抬眸看他。

  楊謙南勾起嘴角:「你前陣子不是在做緒康白那個項目?正巧幫你支持下他的票房。」

  溫凜都沒揣摩出他說這話是什麼心理。

  楊謙南包了在映的三個廳,帶她進最小的那個廳看。

  影院的VIP座都長得差不多,深棕色的皮椅,讓她想起初遇的那個晚上。

  那時是深秋吧,如今是春天。太陽光在南北回歸線間溜了一圈,又回到了中點。

  今天人更少,整個廳里只有他們兩位。楊謙南肆無忌憚,跟她邊看邊聊。

  這電影是愛情片,主打受眾是年輕女性,楊謙南強行來看這片子,看男女主角打打鬧鬧,有時會忍不住當笑話看。他的嗤笑聲很輕,但在絕對安靜的封閉空間裡,還是過於刺耳。溫凜入不了戲,幸好這片子她撰稿的時候看過許多遍。當時看的是草剪的素材,還沒最終配音,她如今完整地看一遍,好像只是完成一個儀式。

  楊謙南知道了這事兒,看一段就指著屏幕,讓她劇透。

  出來個新人物,「這女的是他前女友?」

  「不是。就是個路人。」

  又或者,

  「他倆後來到底分沒分啊?」

  溫凜想說這個是主線,應該留給你自己看,但想了想還是說:「分了。」

  有一搭沒一搭地給他解答。

  到後來,他沒事就指著個人,吊兒郎當地問:「這人後來死了沒啊?」

  溫凜覺得他是故意找事兒,咬著牙說:「這是都市愛情片,人哪有那麼容易死。」

  楊謙南煞有介事地皺皺眉,說:「那可不一定啊。這男的不是背著他老婆出軌麼。我看他挺該死的。」

  這語氣可逼真了,連溫凜都反應了一會兒,才去擰他胳膊。

  就你貧。

  楊謙南笑得滿不在乎,說:「你都看過了,無不無聊?無聊就躺我身上看。」

  冷不防四目相對。溫凜垂眸看了一眼他的肩,訕然笑道:「怎麼啦,打算把欠我的,還回來呀?」

  楊謙南安然躺下去,望著屏幕。

  他們都開始回憶。

  怎麼說,那個晚上很美妙,於他而言更添幾分奇妙,只不過心血來潮去趟影院,就遇上了她。是緣分,抑或是巧合。總之回溯起來,是春風般滋味。

  他翹翹嘴角,說:「你躺吧。躺一輩子也沒人攔你。」

  這人口中情話總是信手拈來,溫凜大多時候都不太信。可她兩相權衡,悲哀地發現,自己內心其實還是愛聽這些鬼話。可能女人天性招架不住甜言蜜語。

  她小心的,輕輕倚靠上去,楊謙南就出聲了:

  「你那天看什麼書呢。」

  「什麼書?」

  「一本德語的。」

  「哦,專業課教授推薦的參考文獻。中文譯本被借走了,我看圖書館裡有德文原版,就借來看看。」溫凜暗笑一聲,眉眼柔和地彎起來,「其實根本看不懂。」

  楊謙南促狹:「那時候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德語系的呢。」

  「……那是你蠢。」她面上淺紅,半是羞憤,「我們學校壓根沒有德語系。」

  楊謙南淡淡說了聲:「知道。」

  溫凜訝然:「你知道?」

  楊謙南說:「後來知道了。」


  溫凜的表情一點一點,僵在了臉上。

  楊謙南知道這些不足為奇。奇怪的是,後來他們相處、交往、一起吃飯談天,他從來沒在她面前提起過。

  他覺得不重要,抑或是另有緣由,這裡面肯定大有玄機。

  可是溫凜逼自己闔上了雙唇,決心不問。

  刨根問底的人是楊謙南。

  他看著電影忽然轉過來,兩指輕捏住她下巴,輕佻地揚揚眉毛:「那時候為什麼要騙我,嗯?」

  怎麼回答呢,「你看著不像好人。」她憨憨傻傻地,說了實話。

  楊謙南呵地一聲笑,眉毛挑得更高了:「那後來怎麼,又覺得我是好人了?」

  溫凜但笑不語,轉過頭去。

  你現在也不是什麼好人。她在心裡說道。

  她以為只有自己能聽見這個聲音,可楊謙南像她肚子裡的蛔蟲似的,把她的臉強掰過去,逼她回答:「是不是覺得我現在也不是好人?嗯?」

  纏弄嬉鬧著,她的笑容愈來愈盛,用笑來躲避追問。

  到後來,她烏亮的眼眸里,笑意濃得她自己都未發覺。

  楊謙南幾番想撬開她的嘴巴未果,自言自語一聲:「你就作吧。」然後鬆開她下巴,直接伸了下去。

  解開了她的襯衣扣。

  第三顆。

  溫凜嚇了一跳,皺著眉含胸,「你幹什麼……這裡有監控的!」

  「誰沒事兒盯著監控看。」

  楊謙南耍著嘴皮兒,動作倒還算克制,就著那一小個口子,隱晦地伸手進去。竟然沒占她的便宜,拇指只在胸衣硬挺的布面輪廓上撩撥地颳了刮,嗓音低沉性感,「那天就想翻來看看。」

  那天。

  她懷裡那本德文書沒有封底,被她緊緊按在胸口,身前隆起的弧線都被壓得有點內收。她卻渾然不自知,茫然又警惕地和他對話。話說得越多,那本書就壓得越緊,和她的襯衣牢牢黏合在一塊兒,好像那片布料才是書的封底。

  這最後一頁,他今夜終於得償夙願,翻了過去。

  ……

  溫凜面色通紅地繫著扣子,和楊謙南並肩走出影廳。

  旁邊一個廳正好也散場,觀眾三三兩兩討論著方才的劇情。有幾個聲音她聽著有點熟悉,看背影是她班上同學。她扭頭瞪了一眼楊謙南,生怕他在這段路上再干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楊謙南光風霽月地笑,手插褲袋裡,說:「明天要我來接你麼?」

  溫凜看著前路,雙手握在身前,拿捏語氣說:「來不來隨你,去不去看我。」

  小姑娘學會端架子了。楊謙南看著她,新奇地一笑,「那成吧,我就每天來你這兒,守株待兔。」

  溫凜嘁了一聲。

  安全通道狹窄漫長,前面好幾對情侶,男方都提著明顯是女款的拎包。楊謙南手上還挎著她送去的那台電腦,走在中間,白色的女士手袋在他胳膊上晃晃蕩盪。這讓他看起來就像大千世界裡平平無奇的一個伴侶。

  溫凜看了一會兒,拉住包帶,說:「你還真打算帶著我電腦走啊?」

  楊謙南順勢還給她,不懷好意地笑:「裡頭有重要東西麼?」

  重要東西有不少。論文,社調資料,評優信息,許許多多。

  可是不知為什麼,這話被他說出口,自帶三分情`色意味。

  溫凜假模假式踢他一腳,說:「你當我是你呢!」

  一路嬉鬧到宿舍門口,話都已經說得差不多了。

  她隔著三節台階,和他對望,告別的話想要出口,卻只覺得口乾舌燥。

  「那,我進去啦?」

  她乾巴巴地說完,楊謙南好像也說了一晚上的話,此刻寡言少語,半闔著眼點兩下頭。

  溫凜就這樣刷進了門。

  嘀地一聲。門是玻璃的,刷了藍綠色的色條。她轉進去的時刻,從色條間,從四面八方斑駁混亂的折射光線間,望了他一眼。

  楊謙南。

  他站在朦朧夜色中,仿佛是一個虛假的存在。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