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新的時代,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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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風貼地刮著,冷如刀割。
路上鮮有行人,隔著老半天才會匆匆走過一兩個,把渾身上下都裹成了粽子。
面對這樣的情況,御史大夫府上的門子自然不會在外面傻站著,而是獨自縮在小屋內,腦袋一頓一頓地打著瞌睡。
他倒不是有意摸魚。
擔任門子這麼久了,什麼時候訪客如雲,什麼時候門可羅雀,他=自己可謂是一清二楚。
首先,今日並非主君的休沐日。
那麼必然不會有賓客來訪。
其次,今日並非主君的休沐日。
沒有同僚因公事前來府上,該處理的政務都會在宮中商量了。
最後,今日並非主君的休沐日。
想要求主君辦事者,也不會挑這樣的時間打擾。
總得來說,主君忙碌咱清閒,主君休沐我就得放亮雙眼。
當然,門子準備打盹的時候,倒是被驚醒了一次,是見著主君匆匆趕了回來,沒過多久,主君的幾名貼身僕役趕了出去,大概是替主君送信去了。
按照常理來說,主君平日不會在這個時間回來,實在有些早了。
不過一年到頭,難免有幾次意外。
若是提早處理完了政務,沒有新的工作安排,那麼主君回府,也不會有人責怪。
眼見並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他又開始打盹。
只是醞釀了大概小半個時辰的睡意,門子剛想眯眼,卻聽見門外傳來馬車聲。
接著,厚重的木門被「篤篤」敲響。
「來了。」他帶有幾分不情願地應道。
任誰被擾到了瞌睡,心裡難免會有幾分不爽快。
當然,作為門子,他有著充分的職業素養。
看門人的存在由來已久,《左傳》中即有門官的記載,當時是國家中專門護衛天子,看守宮門的官職,不過後來中層貴族,乃至富商巨賈的家裡,亦是設立了專門的門子。
作為一個擁有悠久歷史的職業,相關守則非常完善。
首先,就是不要探聽任何來訪者的消息,尤其是傍晚和夜間的來訪者。
知道的秘密越多,遭遇滅口的機率越高。
其次,便是尊重每一個來訪者,萬萬不可出言不遜,刁難對方。
要知道來訪者的態度無論多麼謙恭,那都是對自家主君擺出來的,對於門子來說,他們就是惹不起的權貴。
若是語氣太沖,惹得對方不快,他們能有成百上千種方式使得自己下場悽慘。
再次,則是……
他停止了回想。
已經走到實木大門前,門子伸手把那帶有深淺紋路的門栓往上一撥,接著扯開了大門。
冷風穿過門縫,撲面而來。
而他下意識地先往府前停放的那輛馬車望去。
對於門子這個群體來說,馬車遠比訪客更加好認。
畢竟前來府上拜訪的人數不勝數,要想將所有的面孔全部記住,估計得記憶超群。
要是一個門子有這般能力,那他早就去背記經文,研讀典籍,考太學博士去了。
反倒是長安城內能用上馬車的人家,就那麼幾百戶而已,外加與趙綰有往來的就更少了。
因此作為門子,記清各家馬車大概的裝飾與標記,基本上就可以得知對方的身份。
如果對訪客實在陌生,完全回想不起來,倒也不用緊張。
畢竟能用上馬車的賓客,都是有身份的人,等他們自報姓名後,自己這個門子多跑幾步,進去通報一聲就行。
看向府前停放的那輛馬車,他目光一縮。
這款型號,這樣的配色。
自己相當熟悉啊。
不就是維新侯的座駕嗎?
收回目光,門子赫然發現身前所站之人,赫然就是維新侯本人。
作為府上的常客之一,他肯定是眼熟不已,外加現在主君正在府內,並不需要專門的通報,即可引進會客廳內待著。
門子趕忙行禮道:「見過維新侯。」
「不必多禮。」陳洛擺了擺手,神色帶有幾分沉重,「我前來拜訪你家主君,他此刻在府上否?」
「我家主君剛回半個時辰。」門子恭敬答話,「維新侯,外面天冷,您先請去前堂坐著,在下這就去通報。」
「麻煩了。」陳洛點了點頭。
兩人結束交談。
門子待陳洛進府之後,把門栓重新搭上,隨即小步快走地朝後院走去。
至於陳洛則是輕車熟路地走到前堂坐下,一旁的僕役端著上了杯熱茶招待。
沒過多久,趙綰的身形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伯玉,你來得正好。我還在發愁,身邊沒個能議事的人呢。」趙綰面露驚喜,趕忙招呼道,「開始我僕從回來時,說你沒在府上,我估計伱是去忙太學的事了,沒想到現在直接來我這了。」
在宮中聽聞太后薨逝的事情後,他整個人尚且處於發懵的狀態。
當離開宮城,匆匆回到府上之後,方才稍微清醒了些,想著派出心腹,向陳洛、王臧他們送去這個消息。
畢竟太后薨逝的事情,正式傳開,估計得等到明天。
而提前知道消息,多少能做些準備,不至於早朝的時候措手不及。
陳洛沉吟片刻,神色嚴肅,「趙兄,你這消息的來源,確定可靠嗎?」
之所以要再詢問一遍,進行確認,並不因為自己不信任趙綰,而是因為此事關乎重大。
如果太后薨逝屬於烏龍,那麼他們現在的預防與準備,反倒會顯得「居心叵測」。
恐怕某些有心人還會大做文章,舉報他們這是在詛咒太后。
「此事干係重大,我不確定的話,怎敢亂說。」趙綰苦笑一聲,鄭重道,「當時我在未央宮中,與陛下商議九江郡春遇洪,夏遭旱,賦稅上繳份額不足的事情。
沒成想談到一半,便有宦者小跑過來,言說竇太后薨逝殯天。
別說我沒反應過來,陛下都怔住了。
待到我出宮的時候,長樂宮那邊已經嚎開一片了。
唉,太后自從還政,近兩年鮮少出現在朝堂之上,但沒聽說有身體抱恙,實在是太突然了啊。」
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向陳洛說了一遍。
綜合分析下來,太后薨逝的事,多半不會是假消息。
陳洛抿了抿嘴,壓低聲音,再度問道:「陛下除了怔住小會,還有什麼表現?」
自己沒有機會見到第一現場,那麼只能通過趙綰的轉述,來進行了解當時的情況。
對於太后薨逝一事,劉徹的態度同樣重要。
「嗯?讓我想想。」趙綰摸了摸下巴,顯然沒有專門注意這點。
倒也正常。
要知道驟然聽聞太后薨逝的消息,絕大部分人內心唯有震驚。
待到稍稍回過神來,也是在思考關乎自身的影響。
至於劉徹是個什麼表情,真不會多去關注。
片刻後,他緩聲道:「嗯……陛下似乎先是震驚,然後朝身後的宦者吩咐了幾句,等我回過神來,陛下已經準備趕往長樂宮,一副非常哀痛的模樣,甚至走下台階的時候,需要宦者攙扶。」
回答相當粗糙。
不過這並非趙綰有意敷衍陳洛,而是他實在回憶不起太多內容,但又不能瞎編。
於是這些畫面,已經是他記憶中為數不多的內容。
「看來太后薨逝,對陛下打擊甚重啊。」陳洛眯了眯眼。
趙綰表示認同地點了點頭,頗為感慨,「無論如何,太后總歸是陛下的祖母,在陛下未能親政之前,正是她一手主持朝堂,將天下安穩地交到了陛下手中。
要說陛下對她沒有敬愛與感恩,那又怎麼可能呢?
只可惜陛下親政不到兩年,太后便薨逝了,沒機會看到陛下親自建立宏圖大業啊。」
「是啊。」陳洛深以為然。
只不過他內心不斷盤算起來。
如果趙綰描述的場景屬實,那麼劉徹有幾分表演的痕跡?
要知道劉徹平日裡的心境有多穩定,不用多說。
自己就沒見過他的情緒有過較大起伏。
這般情緒管理能力,放在皇帝身上,確實是項重要的能力。
畢竟一位皇帝喜形於色,讓臣子輕易地猜出喜好,那麼無疑會被輕鬆拿捏,失去權威。
至於趙綰剛剛的感嘆,陳洛不以為然。
最是無情帝王家。
尋常人家的祖孫之間,往往會是「隔代親」,關係密切。
畢竟尋常百姓家,祖母膝下最多也就五六個孫兒,年幼時是她抱著哄睡,年少時是她看著成長,親情的羈絆早在一點一滴的日常中種下。
而宮城之內,劉恆的孫子多達幾十人,何況劉徹並非劉啟的嫡長子,待在皇宮內的時間不算太長,亦非由竇太后親手撫養長大。
因此趙綰按照普通百姓家中的情況,去推斷皇室的親情,斷然會出現偏差。
換到另外一個角度,從劉徹本身的需求去進行分析。
他對名臣良將的渴望,遠遠超出對親情的期盼。
何況竇太后代管朝政,行天子之權期間,因為政見不同,她多次與劉徹站到相反的立場上。
如果沒有發生膠西王一案,她半會像歷史上那樣把持朝政,直到薨逝,劉徹才有親政的機會,那麼他想要開始自己的改革,恐怕要從今日之後才能開始。
陳洛相信以劉徹的智慧,可以感知到這點。
因此竇太后在某種程度上,甚至算是劉徹的「政敵」。
當然,竇太后在還政之後,減少對朝堂的干涉,他們祖孫間的關係緩和不少,不再像歷史上那麼僵硬。
但要說兩人只花費短短兩年時間,就從原本的「政敵」,變成了慈孝的祖孫倆,似乎過於劇烈。
這不合邏輯。
陳洛揉了揉下巴。
否定了這種情況之後,他腦海中浮現出了另外的可能。
那就是劉徹在聽聞竇太后薨逝的消息後,在眾人面前迅速開始了表演。
至於他這麼做的原因,建立在自己這般猜測上,倒不難分析。
大漢以孝立國,無論是對於百姓或是天子,孝名都是非常重要。
而竇太后推崇黃老治國,這是朝野上下都知曉的事情。
那麼劉徹對她的薨逝表現的冷漠,之後又立刻更改國策,恐怕會引來不少抨擊,民間亦是出現各種傳聞。
人言可畏。
反對浪潮過大,劉徹想繼續革新變法,無疑困難重重。
因此他不能讓人輕易抓到把柄,
故而在未央宮中演上這麼一場戲,那就非常必要了。
恰好還有趙綰在邊上,他將殿內發生的事情傳出,可以深化了劉徹樹立的形象。
想到這裡,陳洛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自己這屬於事後分析,而劉徹則是臨場發揮。
真在一瞬間腦補出這麼多內容,這政治敏感度,堪稱恐怖啊。
「現在竇太后薨逝,陛下確實悲傷,不過想來陛下會以國事為重,親政了這麼些年,亦是陛下施展心中抱負,大展拳腳的時候了。」想了想,陳洛選點趙綰一句。
自己之前的猜測,無論對或不對,都只能藏在心底,不能告訴任何人。
想法過於大膽了。
猜錯了還好,不過是陰謀論罷了。
如果真給自己猜中了,又傳到劉徹耳中,恐怕自己會遭受極大的忌憚,這層窗戶紙不是自己該捅破的。
不過自己剛剛說的這些話,是從其他方面去進行提醒對方。
陛下哀悼和懷念太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陛下此後的表現,你要知道陛下是支持革新的,現在竇太后薨逝了,原本守舊勢力只剩下一些土雞瓦狗之輩,正事你我嶄露頭角的時候了。
趙綰微微一愣,品味起陳洛的這番話語。
他的政治敏感度確實沒有那麼高,但在官場也摸爬滾打好些年了,陳洛暗示還是聽得懂的。
片刻後,趙綰輕輕頷首,「多謝伯玉提醒。」
陳洛笑道:「有時候,確實要多想啊。」
兩人同屬一派,都支持變革,私交亦算不錯。
現在遇到時代造就的機遇,自己單打獨鬥,無法把握住它的全部好處,故而不吝嗇於讓同行者搭上順風車,群眾的力量永遠更強。
————
竇太后好黃帝、老子言,帝及太子諸竇不得不讀黃帝、老子,尊其術。
竇太后後孝景帝六歲薨。
帝於未央聞之,感傷無言,戰戰而前。
百姓得知,盡贊其孝。
未幾,帝廢其政。——《史記·外戚世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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