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單換過了。閱讀
甄杳臉頰驀地控制不住血液上涌。
明明他的語氣和這句話本身的內容都很正常,可是一落進她耳朵里,就總讓她覺得奇奇怪怪的,有一點引人遐思的曖昧。
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
「我不累,也不困。」甄杳不敢轉身面對他,飛快搖了搖頭,「我,我想吃東西。」
「沒讓你現在就睡。」宋淥柏微微壓低嗓音,「困了再說。」
說完又把她領到沙發旁邊,讓她在沙發上坐好。
薄毯搭在了腿上,手心裡被賽進一把小叉子,紙質的蛋糕碟被放在攤開的掌心上。甄杳像個木偶一樣任他擺弄,一聲不吭。
男人動作不斷,衣料摩擦聲窸窸窣窣,檀木與柏樹木的冷香忽遠忽近。
很快一切收拾妥帖,甄杳以為他會去工作了,沒想到卻坐在自己旁邊沒動,似乎一直無聲注視著她。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幹什麼,漸漸坐立難安,不自在地握緊叉子。
忽然,她腦子裡靈光一現,終於找到了個能打破沉默僵局的話題,「哥哥,你要吃嗎?」
說著,甄杳把托著蛋糕碟的手往男人那邊遞了遞。
宋淥柏沒去看那一小塊綴著草莓的蛋糕,自始至終一直盯著她的眼睛。
「怎麼,你準備餵我?」他輕輕挑眉,語氣毫無波瀾。
「……啊?」小姑娘顯然被噎了一下,窘迫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可以用別的叉子啊。」
他垂眸睨一眼桌上其他單獨裝好的餐具,「你手裡是唯一一把。」
甄杳猶豫片刻,另一隻手也伸了出去,「哥哥,那這把給你用吧,正好我還沒用過。」
剛吃完飯不久,其實她並不餓,剛才說想吃東西也只是想緩解尷尬而已。
大概過了一兩秒,右手驀地一空,對方將叉子從她手裡抽走了,接著左手感覺到蛋糕碟被人往下壓了壓。
奶油和蛋糕胚被擠壓分割,頂上的草莓搖搖欲墜。
宋淥柏目光一頓,腦海中驀地浮現出某個被他刻意遺忘的畫面。少女後脊略顯單薄,橫亘著的白色布料上草莓模樣的刺繡圖案一晃而過。
他罕見的,有了一種愉悅的罪惡感。
思緒抽離回到眼前,他忽然想到了宋延辭和甄洵對她格外體貼的模樣,於是抬手將叉子遞到她唇邊。
「張嘴。」
「餵我的嗎?」甄杳一愣,不知所措地下意識後縮了一點,「我還以為是你要吃的。」
「張嘴。」他沒說別的,只是重複。
她眼睫顫了顫,有點害羞地乖乖張開嘴。
男人餵她的動作有點生澀,她腦袋木木的,機械地一口咬下去,草莓酸甜的汁水頓時在口腔內迸濺,激活了她的味蕾與反應力。
奶油蛋糕與草莓的味道混合,咀嚼之後香甜飽足地被吞咽下去。
「好吃嗎。」
她臉頰微熱地點了點頭,怕他還要繼續喂,趕緊伸出手想把叉子要回來,「哥哥,你不是要工作嗎,我自己來吧。」
話剛說完,辦公室門忽然被人「篤篤」地敲了三聲,每一聲之間的空隙長短都一樣。
「宋總,這裡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簽字。」門外的人恭敬道。
「進來。」
門應聲而開。
「宋總——」女秘書的聲音因為震驚而突兀地卡頓了一下,下一秒秉著職業操守,她強迫自己從沙發上的少女和周圍的一大堆甜點零食上挪開視線。
她簡直懷疑自己眼睛出問題了。
宋總的辦公室里出現了女人?而且他手裡還拿著一把沾著奶油的餐叉,明顯是正在投餵的狀態,和一身襯衣西褲的正經模樣格外違和。
能讓這位親自餵吃的……該不會是那位最近位於流言的風口浪尖的甄家千金吧?
短短的一瞬間,女秘書的腦子裡滿是驚濤駭浪。
她似乎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這簡直是公司上上下下的第一大絕頂八卦啊!
文件紙張翻動,一分鐘後男人拿起鋼筆在尾頁字跡潦草凌厲地簽了字,然後「啪」地一聲被合上。
女秘書驀然驚醒,大氣不敢喘地伸手去接,卻聽見男人冷道:「出了辦公室別亂說話。」
「好的,宋總放心,我明白。」她忙不迭回道,然後抱著文件夾轉身往門口走,腦海里卻浮現出「金屋藏嬌」四個字。
轉身的那短短半秒里,女秘書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沙發上的人。
陽光從辦公室落地窗投射而入,照得少女深棕色的髮絲顏色又淺了一分,垂著眼的模樣乖順漂亮,讓人呼吸都忍不住慢一拍。
女秘書心裡讚嘆幾聲,步伐匆匆地踏出辦公室。
「誒,小葉,你快來幫幫我。」路過的同事小聲喊道。
葉秘書應聲走過去,卻根本按捺不住激動之心,一臉蠢蠢欲動的八卦,「我先給你說個秘密,你不准告訴其他人啊!」
「行了你別賣關子了,快說!」
「我剛才進去的時候,看見宋總在餵一個小姑娘吃蛋糕!」
「啊?!」同事一臉震驚,「宋、宋總有女兒了?!」
「什麼啊!看著十七八歲的樣子,我估計應該是那位甄家的小千金。」
「她?她不是失明了嗎?看著跟正常人有什麼區別?」
「我覺得沒什麼區別,可漂亮了,坐在那兒賞心悅目我一個女人都招架不住,哎,怪不得宋總那麼寵她。」
「看不出宋總竟然是個妹控……」
「也不一定是妹控,萬一……」
「啊你別說了,我已經腦補八百字小作文了。」
兩個人激動地竊竊私語,沿著走廊快速走遠了。
……
甄杳慢吞吞地把手裡的一塊蛋糕吃了一半,實在吃不下了才放回桌上。無所事事地揪了揪腿上的薄毯之後,她拿起耳機默默戴好。
平板里的音樂大概是提前準備好的,她一戴上耳機音符就舒緩地流入耳中。
不過聽著聽著,她就覺得徐承選的這些音樂什麼都好,就是聽著讓人容易犯困。
不行,不能睡,剛才才說過不困不累的。甄杳眨了眨眼,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
為了分散困意,她悄悄摘下其中一隻耳機,想聽一聽現在宋淥柏在幹什麼。
辦公室里很安靜,只聽得見時不時翻動紙張的聲音。她由此想像了一下他工作的樣子,卻發現腦海里只有西裝革履的男人嘴唇及以下的畫面,就像被局限的電影畫面困住了一樣。
甄杳默默嘆了口氣,正要把耳機重新戴上,卻聽見了突兀的手機震動聲。
「什麼事。」男人接起電話,聲音微微壓低。
「你發給徐承,他會處理。」
聽著前兩句,她猜測打來電話的大概是生意夥伴之類的,於是沒再豎著耳朵留意,只不過到底還是能聽見宋淥柏在說什麼的。
「你那邊有人在?說話這么小心幹什麼。」
宋淥柏抬眸看一眼沙發方向,「沒人。」
「你騙誰呢?」電話那頭,周譽時忽然笑了,「我說,你該不會是把小姑娘拐到辦公室去了吧?」
「你的閒心和本事如果用在周氏身上,想必周老爺子也不會天天數落你。」
「……好不容易他這些天沒念叨我,你也放我一馬行不行?不過我好心提醒你兩句,你做得這麼明顯,不怕被人看出來你對人家小姑娘圖謀不軌?」
等了半天沒等到回答,周譽時問:「怎麼不說話?」
宋淥柏看著少女左耳上戴著的那隻耳機,終於答道:「圖謀不軌?別人只會覺得我把她當妹妹。」
「你這是承認——」
話聽到一半,他目光倏的一頓,接著眯了眯眼站起身。
周譽時還在表達震驚與挖苦,宋淥柏卻恍若未聞,徑直朝沙發上低頭坐著的少女走過去。後者依舊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模樣,然而低垂著的眼睫卻不斷顫動,搭在薄毯上的手指也有些僵硬。
他走到她面前,兀自抬起手。
鬢髮被一隻大手撩開,溫熱的指尖無意間輕擦過耳廓。
甄杳端坐著一動也不敢動,臉頰和耳朵卻瞬間充血升溫,燙得像快要燒起來。
這隻手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停頓了大概兩秒。
接著,男人手收了回去。回落的長髮重新輕輕蓋住她空無一物的右耳,幾分鐘前戴在上面的耳機此時正被她緊緊攥在掌心。
左邊耳朵被一首歡快的鋼琴曲包圍,右邊則放大了聽覺能捕捉到的每一分動靜。
面前的人退開,似乎是轉身朝著門的方向走去。
「要說正事就說。」他重新開口對電話那頭的人說道,語氣淡然而從容,波瀾不驚。
一句話的後半截混合著開門關門時的響動,他打開門出去了。
「咔嗒」一聲,門輕輕閉合,周圍也徹底安靜下來。
只有耳機里仍有旋律在繼續,甄杳忽然抬手一把將它摘下來,懊惱又羞窘地捂了捂自己的臉,坐立難安。
她怎麼也沒想到摘下耳機的空當就恰好聽見這樣的電話內容,也沒有想到宋淥柏會以為她還戴著耳機,從而說了似乎並不想讓她聽到的話……
然後,想矇混過關的她卻被抓了個正著。
他為什麼會突然這麼說?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甄杳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謬,可是思緒又總控制不住地發散。
他一會肯定是要回來的,到時候她該怎麼做?澄清自己不是有意偷聽電話?要不要再說點別的……?
正想著,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
距離剛才他出去才過了很短的時間,他回來的速度快得出乎她的意料。
甄杳僵硬地坐直了身體,乾巴巴憋出一句:「哥哥,是你嗎?」
那人關上門,又走到她面前。
「甄杳。」他語調平靜。
「……嗯!」她應一聲表示自己在認真聽,耳朵卻遲遲沒能降下尷尬的溫度。
「剛才我說的話,你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