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
大廈頂層的旋轉餐廳被三百六十度的落地窗包圍,霓虹閃爍的夜景倒影進人們傾斜碰撞的酒杯中。閱讀
廳內此刻充斥著形形色色走動停駐的身影,大多三三兩兩聚集,個別形單影隻,繫著領結戴著白手套的侍者穿梭其中。
「你們說今天宋少會來嗎?」
「每次除非他親自到了,誰提前知道過。」
「打個賭?」
「好啊,我要是猜對了,你把你放在微信零花的錢全轉給我,你贏了也一樣。」
「那我虧了,微信里小几十萬,夠你買個包了。」
兩個年輕女人嘻嘻哈哈地低聲調笑,目光頻繁熱切地看向門口,時不時悄悄撥弄鬢髮,抿唇均勻唇上的口紅。
「那我賭他會來,而且這回身邊也沒帶女伴。」
「你是打賭還是做夢?
誰不知道你心裡那點兒小九九。」
「少說我,你不也是?」
正你來我往明爭暗鬥時,宴會廳的門忽然被侍者推開,所有人紛紛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屏息以待。
那道高大的身影的確是他們期待出現的人,但男人身邊卻還有個年輕纖細的女人。
後者挽著前者的手臂,一襲長裙垂至小腿,僅露出的纖細腳踝上纏繞著高跟鞋的細細綢帶,比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膚更引人注目的是淺琥珀色的瞳眸,像盈滿粼粼水波。
被她挽著的男人臉色卻似乎不太好,一副略顯不虞的模樣,卻不妨礙那張臉依舊過分英俊。
兩個人一起出現時,大廳里寂靜了若干秒,只剩輕緩的鋼琴曲依舊從演奏者手下流淌而出,充盈著各個角落。
「那是宋少那個『妹妹』?」
「什么妹妹……」
「看宋少的樣子,估計是迫於董事長夫人的要求不得不把人帶上的吧。
誰心甘情願帶女伴來會是這副表情。」
在場的人會說什麼、此刻腦子裡在想什麼,甄杳不得而知,但她挽著宋淥柏往前走的時候能感覺到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的目光,和許多人躍躍欲試想要上前攀談的視線。
「哥哥。」
她實在心虛,只能低聲喊他。
「怎麼了?」
「你一會兒別做什麼太親密的動作哦。」
她沒轉過頭,看不見身旁男人愈發不悅與冷淡的臉色,「再說。」
但甄杳能聽出他語氣的不對勁。
「……你還在不高興嗎。」
「沒有。」
「我能聽出來你不高興。」
「沒有。」
「這裙子明明是你選的,你都不知道會有這樣的設計嗎?」
聞言,宋淥柏眉心微蹙,不說話了。
當初選這條裙子的時候徐承拿給他過目,官網上的圖片是正面照,他只大致看了一眼就點了頭,誰會想到大部分的設計都是在背後做文章。
——背後大半都是裸露的,就剩幾根細細的帶子交叉著作為點綴,女人光潔白皙的後背與中央凹陷的脊柱溝清晰展露,腰窩也是若隱若現。
從背後看過去,腰肢難盈一握,凹陷的弧度令人目眩。
然而偏偏這衣服的確是他一手挑選,他想來想去,只能覺得是徐承辦事不利。
宋淥柏目光漸暗,忽然停住不再往前走。
「先去那邊休息。」
話音剛落,甄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宋淥柏帶著轉身朝宴會廳右側走去。
休息?
剛來就休息?
她動作因為茫然而慢了一拍,下一秒男人從她手中將手臂抽了出來,兩人身形分離。
周圍人悄悄打量過來的目光微變。
和同伴打賭剛輸掉的年輕女人頓時笑起來,「看吧,我就說——」
她聲音戛然而止。
不只是她,在場看見這一幕的賓客無一不露出詫異的神色。
宋淥柏剛剛抽出的那條手臂順勢微微抬起,擋住了身邊的女人大半脊背,長指極其自然與曖昧地扣在了女人腰側,柔軟的布料被他手指壓下凹陷的弧度,看得出不是紳士手式的虛扶,而是實打實地緊緊相貼。
男人的高大與女人的嬌小在此刻有了極其強烈的對比,原本外露的後背此刻只剩右側肩胛骨的位置還勉強得以窺見。
前者幾乎是以半擁著的姿態,將後者帶到了休息區。
好些人面面相覷。
這哪裡像是兄妹,更像是心照不宣的男女關係。
在宋淥柏手搭上來的那一刻甄杳就已經僵住了。
他們還沒有在熟知他們身份的眾人面前這樣堂而皇之的親密過,她一下子想到幾年前自己的成人禮,那時他們還是「兄妹」,最親密的舉止也是這樣近乎擁抱的動作,不過那時是他為了幫她一起切蛋糕。
那時的她從沒想過,會和宋淥柏發展成為現在這樣的關係。
「放輕鬆。」
他扣在她腰側的長指忽然輕輕按壓摩挲,隔著衣料,她仿佛能夠想像他掌心與指腹的紋路與觸感。
然而此時此刻的熱度卻很真實。
甄杳顫了一下,那陣讓人心跳加速的癢意在腰側流竄,讓她忍得格外辛苦。
「哥哥……你別這樣,我怕癢。」
「有多怕?」
宋淥柏竟然一本正經問她,莫明顯得有一分惡劣。
「我肯定會笑出來的。」
「是嗎。」
甄杳心裡直打鼓,正被他這意味不明的兩個字弄得忐忑不安時,腰側的那隻大手忽然又動了。
他指尖慢條斯理沿著她腰線向上勾勒,即便她有所防備還是癢得險些笑著求饒,只能本能地低頭抬手將下半張臉捂住,另一隻手隱蔽地推拒,「哥哥!」
想要去推開他的那隻手抵住了他小臂的位置,用力時手掌下滑,掠過腕骨滑入他掌中,被他緊緊抓牢。
好在兩人已經走到了休息區,不算太引人注目。
「怎麼了,冷?」
他一本正經地胡謅。
甄杳抬起眼看他,一副求饒的模樣。
宋淥柏喉間微緊,抬手解開扣子後,面色淡淡地將西裝外套脫下披在她身上,身上只剩襯衣與西裝馬甲,「冷就穿上。」
「這樣不太好……」
「誰敢說你?」
甄杳低頭看了看下擺長至大腿、對自己來說松松垮垮過於寬大的外套,「……」
外套上是他帶著松柏冷香的體溫,內里原本冰涼的光滑面料變得溫熱,貼緊她脊背的一瞬間掀起一片小小的戰慄。
這畢竟是宋氏辦的酒會,確實沒人敢對她指指點點,更別說當面評論了。
但身上禮服的效果被破壞了個徹底,她大概已經被襯托成了一個小矮子。
甄杳暫時沒再執意要脫下來,打算暫時安撫一下男人的占有欲,抬眸看到周圍的情形時提醒他,「那邊好像有人想找你。」
不遠處周譽時正端著酒杯好整以暇地看著這邊,的確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
甄杳知道他和宋淥柏是很好的朋友,本以為兩個人現在有話要說,只不過在周譽時走過來之前,一對有了點年紀的中年夫妻先一步靠近。
她認出這兩人和周惠算有點交情,不過來往很少,關係也並不算密切。
「看上去好像有話要跟你說。」
她輕聲對身側的男人道,「我要留在這裡還是自己先過去坐呀?」
「過去等我。」
宋淥柏抬手輕輕捏了捏她的後頸,一抬下頜示意她坐到那邊沙發上,「想要什麼讓人給你拿。」
後頸的力道不輕不重,似安撫似親昵,甄杳抿著唇點頭,轉身走過去坐下時假借著整理鬢角的動作悄悄摸了摸頸側。
她剛坐下,侍者立刻就很有眼色地端上香檳,把做得秀氣精緻的甜點一一陳列在她面前,殷勤的架勢看上去就差把吃的餵進她嘴裡了。
甄杳看了看宋淥柏離開的背影,默默把外套脫下來搭在一邊。
「淥柏,今天就你和甄小姐來了嗎?」
宋淥柏略一頷首,對其他人隻字不提。
「本來想跟甄小姐也說幾句話的。」
婦人笑眯眯的,語氣和善得近乎殷切,「大概是去國外深造的關係,好久都沒見過她了,果然是女大十八變,現在看著又漂亮又乖巧,那氣質一般人家的千金也沒辦法比。」
一旁的中年男人立刻附和著試探道:「是啊,看得我們是又喜歡又羨慕,還開玩笑說沒能有個這樣的女兒,要是能做兒媳也求之不得啊。」
話音剛落,原本神色淡漠的男人驀地一抬眼,眉梢微挑的模樣喜怒難辨,黑眸沉沉泛冷。
「兒媳?」
見宋淥柏這副模樣,夫妻兩人還有什麼不明白,只慶幸沒衝動把更糟糕的話說出口,只是玩笑般地試探了一句。
「我們就是太激動了這麼隨口一說,當然不是真的有這個意思!家裡那個毛頭小子有幾斤幾兩重還是很清楚的,怎麼能配得上甄小姐。」
宋淥柏挑起的眉梢復又放下,明明面無表情,英俊深邃的面孔卻顯現出一兩分刻薄,仿佛此刻說一句「知道就好」也並不違和。
「二位年長,應該比我更清楚什麼話不該隨便說。」
他淡淡移開眼,「失陪。」
……
「原來今天是示威宣示主權來了。」
周譽時嗤笑。
宋淥柏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涼涼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你大概沒看見,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們倆剛進來的時候那些男男女女的目光有多熱切,全是準備各自把你們當目標的,誰想到你們兄妹兩個會攪和到一起。」
「行行行,您最問心無愧,也沒在別人小姑娘喊你哥哥的時候圖謀不軌過。」
「你要說的就這些?」
「當然不是。」
周譽時笑了笑,停頓片刻後才道,「我要結婚了,想著今天反正要見面,就當面跟你說一聲。」
宋淥柏看他一眼,沒什麼表情,「恭喜。」
「羨慕了?
兄弟一場,結婚的時候帶你家小朋友過來,到時候捧花扔她手裡。」
「不用。」
「真不用假不用?
別人想要還沒這個待遇呢。」
「沒打算逼她,慢慢來。」
「還慢?
還不夠慢?」
「她大學畢業後準備念碩士,到時候再談不遲。」
「還以為你守得雲開見月明,沒想到還得兩三年,不過碩士期間結也一樣。」
宋淥柏把只喝了一口的酒隨手放到一邊,「早就雲散月明了。」
從幾年前她回應他抱住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撥雲見日,婚姻只是讓他能夠安心的「契約」。
「你的小月亮走了。」
周譽時忽然道。
宋淥柏蹙眉轉身,看見那道纖瘦身影消失在大廳側門,懷裡還抱著他剛脫下不久、本該披在她肩上的西裝。
細腰凹陷,後背明晃晃一片雪白,格外招眼。
他想也沒想就抬腳大步追了過去,踏出側門後在走廊上把人給追上,沒等他問,小姑娘已經一五一十把事情都給交代得一清二楚。
「剛才我起身的時候沒站穩晃了一下,不小心撞到別人,對方手裡端著的酒濺了一點到我背上,我想去休息室里處理一下。」
「我看看。」
「說不定都看不到什麼痕跡,就是一點點。」
說著,甄杳不設防地轉過背讓他看。
宋淥柏目光下落,很快定格在脊背上那條凹陷溝渠內——一條淺淺的葡萄紅痕跡蜿蜒著止於中途,顏色被襯托得格外艷麗。
而她對此渾然未覺。
「哥哥?」
他目光一動,別開眼就要把外套給她披上,「怎麼脫下來了?」
男人嚴肅的口吻讓甄杳心裡一松,後知後覺浮上心頭的羞窘慢慢消散,「我怕弄髒你的外套。」
「你覺得自己沒一件衣服重要?」
「想著你還要穿嘛。」
「穿件衣服還不容易?」
兩人一個做著思想教育,一個乖乖埋頭聽訓,一起走進專用休息室。
甄杳走到梳妝鏡前,拿出一張卸妝巾用清水打濕,抬眸正準備思索怎麼對著鏡子擦拭的時候,正好看見男人目光沉沉地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她心口一跳,說不清為什麼就開始心慌起來,「哥哥,你怎麼站在那兒看著我。」
他瞳眸微動,不疾不徐上前,「我幫你。」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
說著甄杳匆匆轉身,以為自己得益於先天良好的柔韌度能夠得著,然而卻沒想到因為角度關係看不太準確。
宋淥柏走到她身後,一言不發地徑直拿過她手裡的化妝棉,垂眸替她擦拭起來,「腰彎一點。」
甄杳耳尖微熱,微低著頭,一手撐在梳妝檯邊沿。
她身後的人手上動作難以察覺地一頓。
因為動作的關係,她後腰微微下塌,凹陷出漂亮的弧線,瑩潤如同玉雕。
宋淥柏指腹隔著柔軟的化妝棉抵住她脊背輕輕擦拭,間隙里驀然抬眸看向面前的鏡子。
身前的人眼睫垂著,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意識到兩人此刻的站位與姿勢,宋淥柏忽然停了下來。
下一秒他俯身從背後攬住她,手撐在檯面上,對準她已經快紅透了的耳尖吻了下去。
片刻後才又微微退開,低頭將唇印上了她的肩頭。
甄杳驀地抬頭,下意識怔怔地看向鏡子。
身後高大的男人半抱住她,垂眸低吻時眼睛似半閉著,燈下光影分明,陰影停在他深邃的眼窩與高挺鼻樑一側,看上去有種難言的克制與溫柔。
倏的,他維持著原本的姿勢抬眸,眼窩褶痕愈深,掩藏暗涌的瞳仁與她在鏡中四目相對。
欲色之下,所有溫柔表象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