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4
甄杳一個人從電梯裡走出來,原本準備直接回房間，卻突然加快腳步衝到宋淥柏的書房門外,進去之前回頭小心謹慎地看了看背後空蕩蕩的走廊。
傭人這時候還在打掃二樓,應該沒這麼快到四樓來。
她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直直奔向擺放著垃圾桶的位置。
裡面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看來裡面那些不能讓傭人看到的痕跡已經被徹底收拾過了。
甄杳驀地鬆了口氣。
還好,要是被傭人看到還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確認之後,她這才放心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
辦公室里氣氛安靜冷淡，宋淥柏垂眸看著桌上的文件,不時抬眼看看屏幕上郵件的內容,周譽時皺著眉頻繁看他,最後一扔手裡的報表猛地站起身。
「這麼個爛攤子,你怎麼看著心情還挺好？」
宋淥柏眼也不抬,「情場和商場總要得意一個。」
周譽時：「？」
這什麼回答,莫名其妙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
「兩者不可兼得，有得必有失。」
「……宋淥柏，你他媽哪天不炫耀會死是不是？
三十歲了還是老處男有什麼好炫耀的？」
然而出乎周譽時意料的是,這次宋淥柏聽見這話沒有一分一毫的不悅,和以前聽見這種話的反應完全不同。
他甚至慢條斯理往後靠了靠,微微挑眉的神態里好似摻著憐憫。
「如果這種假設能讓你好過,那請隨意。」
「……」周譽時瞪大眼。
行,他就說這人怎麼這幾天心情都好得不得了，對待犯了錯的下屬也格外「仁慈」,結果是因為「情場得意」。
「禽獸。」
他冷笑一聲,坐回去時故意嗆聲。
「過獎。」
宋淥柏淡淡道,「我記得周氏在河城的莊園竣工了？」
「幹什麼？」
「她畢業後我準備求婚辦訂婚宴，開放前先把場地借給我。」
周譽時險些氣得一口血吐出來,「不借！你名下難道還差這麼一套莊園？」
「可以差一下。」
「你以為你能氣著我？
我也是馬上要結婚的人了，比你還快了好幾年，你在我面前秀恩愛有意思？」
他嘴上很有底氣，實則多少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結婚這事對他和那位未來妻子來說只是公事公辦，只是強強聯合的聯姻而已，但他卻一個人當了真，栽了進去。
「情投意合」這四個字大概率還遠得很。
「情場、商場總要得意一個。」
宋淥柏又提起這句，不冷不熱一抬下頜，示意他繼續工作，「建議你選後者。」
周譽時驀地翻了個白眼，從情緒里抽離，「少把話題引我身上來。
你訂婚的決定挺明智啊，畢竟她還要讀碩士，先訂婚也算是把人勉強拴住，順帶跟別人強調一下你的存在感，免得你的寶貝未婚妻被小年輕拐跑了。」
話音剛落，一束涼颼颼的目光投了過來。
他頓時神清氣爽，「你訂婚得先求婚吧？
你這種老古板能想出什麼新花招，用不用我給你出主意？」
宋淥柏冷道：「不用。」
「兄弟一場，我這用不上的就送你了，其他人我還一個字都不說呢。」
周譽時見桌後的人不說話了，立刻清了清嗓子慢悠悠道：「小姑娘都喜歡浪漫，你就包下中心大廈的LED屏，把行道樹上都掛滿霓虹燈和表白燈牌，再用無人機拉橫幅。
哦對了，最好鋪一片花海，然後你單膝下跪，摘下旁邊的一朵玫瑰，從花里掏出戒指，還可以再來一句『我的公主殿下』——」
「行了，停。」
宋淥柏忍無可忍地抬手，擰眉斥道，「都是些什麼東西。」
「都說了你有代溝了。」
周譽時故意氣定神閒地扔出一句。
他可記得清清楚楚，電視劇里就喜歡弄這些玩意兒。
「你認真的？」
「當然。」
宋淥柏眉心緊蹙，盯著面前翻開的文件不說話，半晌抬手按了按額角。
*
轉眼間，甄杳的假期又快要結束，返回英國的事提上日程。
她住在自己公寓的時間多了一點，也就有了更多和宋淥柏單獨相處的時間，後者對此當然樂見其成，幾乎出了在公司以外的所有時間都陪著她。
宋氏的員工這兩個月發現自家老闆又開始減少待在公司的時間，結合那個造成小轟動的報導來看，這才明白是「未來總裁夫人」回國了，同時他們也找到了過去宋淥柏時不時就這樣的原因。
平時他們只是私下議論，不敢傳到徐承等人的耳朵里，然而這天卻因為一個踏進公司的女人而再度掀起波瀾。
「我剛才親眼看見徐總助領過去一個女人！」
「女人？
你確定？」
「我還不至於看個背影連男女都認不出吧？」
「會不會是報導里那位？」
「說是去給宋總量體裁衣的，怎麼可能是那位甄小姐。」
「宋總那個性格，不會讓人進去吧？」
「誰知道呢。
保不准那女人會不會有什麼別的心思。」
這邊員工熱烈地議論，徐承等人對此無從得知。
「宋總。」
走到頂層辦公室門前，徐承規律地叩了三下門。
「進來。」
他推門進去，「宋總，預約的定製衣物的人來了，之前說好會預留給他們二十分鐘時間，您看現在讓人進來嗎？」
宋淥柏頭也不抬，「嗯。」
「好的。」
徐承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口，片刻後門重新被打開，再次響起的是女人穿著高跟鞋的腳步聲。
女人？
宋淥柏眉一擰，不悅地放下鋼筆抬起頭，目光驀地頓了頓。
走進來的的確是個女人，穿著長至小腿的大衣，細細的腰被繫著的腰帶勾勒出來，柔順的長髮整齊披散著，鬢髮別在耳後，露出耳垂上那兩顆珍珠。
她眉眼與唇被妝容勾勒得明媚幹練，唇角微彎，笑得客氣又得體。
「宋先生您好，我來為您量尺寸，用以設計製作新一季的衣物。」
宋淥柏盯著來人看了幾秒，淡淡頷首站起身，走到辦公室一側相對開闊的地方。
女人放下包，將量尺寸的工具拿了出來，慢慢走過去。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一個站著任由對方拿著皮尺在自己身前展開，一個則埋頭認真操作，無聲相對而立。
「宋先生，麻煩您抬一點頭。」
聞言宋淥柏下頜微抬，皮尺在喉結下方的位置繞了一圈，輕輕貼合。
面前的女人仰著臉認真端詳數字，眼睫半垂。
他垂眸盯著她，直到她仿佛有所感覺似地一抬眼和他四目相對。
她目光一顫，收回皮尺後默默別開眼，轉而繞到他背後去測量肩寬。
肩寬、背長，之後按順序是胸圍與腰圍，按理來說測量時要用一指抵在皮尺和身體之間後再圍攏皮尺，而他只穿著一件襯衣，女人單薄纖細的手指因此隔著衣料與他身軀相貼。
他竟然感知得格外清楚。
皮尺從後腰的位置圍到前方，穿著高跟鞋只矮他一個頭的女人姿勢如同要環抱住他的腰。
宋淥柏手動了動，自然垂在身側。
這兩個位置都測量完畢後，她轉身拿起筆在本子上記下數字，然後在他面前蹲了下來，公式化地笑了笑，說：「您腿分開一點，我需要測量……臀圍、上襠和橫襠的尺寸。」
「不用緊張。」
他面無波瀾，「不管測量哪個位置，我都會配合。」
「……」
年輕女人抿了抿唇，手上繼續測量。
皮尺在男人皮帶下一指的位置繞了一圈，她準備微微收緊時手卻一滑，一下收得過緊，將西裝褲壓出凹凸起伏的褶痕。
宋淥柏喉結驀地滑動一下，閉上眼。
「抱歉抱歉。」
女人忙道歉，臉頰微紅地將目光移開，從進門起就頗有職業素養的模樣終於有了裂痕，但又很快修補如初。
然而這鎮定的神態卻並沒有持續多久。
測量橫襠時，女人不得不靠得更近，手在他其中一條腿兩側繞前繞後，最終把皮尺繞在腿根處腿圍最粗的位置。
宋淥柏被眼前的畫面激得心浮氣躁，忽然間，皮尺沒把控好位置向上一抬一蹭。
他呼吸猛地一滯，一把攥住了女人的手腕，後者一僵，呆呆地紅著臉抬頭看他。
一個低頭一個仰頭，就這麼看著彼此。
宋淥柏咬了咬牙，簡直要被氣笑了。
「抱歉，宋先生……」女人又在可憐巴巴地道歉，急急忙忙想把手腕抽回去。
宋淥柏咬了咬牙，簡直要被氣笑了。
「這就是你們品牌方為客人定製衣物時該有的職業素養和態度？」
他黑眸緊盯著她，「是來量身定製，還是引誘？」
蹲在他面前的人顯然愣住了。
「哥……宋先生，您誤會我了。」
她窘迫，但仍舊勉力鎮定下來。
宋淥柏略一挑眉，斂下神色似笑非笑道：「我有女朋友，但如果你不介意，我很願意在這裡和你試一試。」
「……那看來您也不是很愛您的女朋友。」
他額角跳了跳，這次是真的忍無可忍了，攥著她手腕一拉，讓她驀地被帶著站起身，然後在她腰靠下的弧度上輕拍了一下。
「胡鬧什麼。」
這個動作仿佛一個開關，甄杳的臉頓時就紅透了，「哥哥……你就當我在工作。」
她剛才憋了半天忍了半天，現在悉數破功。
昨天她從徐承那裡拿到了宋淥柏的日程安排，今天午餐前照例和他通了電話，佯裝自己正準備吃飯，飯後則準備睡個午覺。
然而事實是她匆匆吃了午餐後就鑽進了衣帽間，精心選好一套大方簡潔衣服，再仔細選首飾、化妝，收拾好後被徐承安排好的車送到了宋氏樓下。
——她「頂替」了原本要來幫宋淥柏測量尺寸定製新衣物的服裝師，從一進門起就努力「公私分明」，其實也是故意想看看他的反應。
「工作，還是折磨我？」
「誰想折磨你呀。」
甄杳垂眸復又抬眸，幾個顧盼間幹練與鎮定煙消雲散，只剩下嬌妍和羞窘。
「甄杳。」
宋淥柏抱著她貼緊，黑眸盯著她，語氣帶著些許嚴肅，更多的卻是意有所指，「很多時候我想做個君子，但你總逼我做不成。」
看著她察覺到什麼後臉頰漸漸暈紅，他才又不疾不徐地道：「這樣，你確定你還能測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