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主臥唯一照明的燈光也熄滅了,靜到無聲。閱讀
喻思情躺在被子裡蜷起小腿,將自己習慣性縮成了一團,早已陷入熟睡的狀態。而賀雲漸才從浴室里洗完澡出來,走到床沿處停下。
他在沉默中打量著喻思情睡顏,伸出長指想觸碰,卻在隔著半寸距離時又停頓下,不想驚擾了她。
半響後。
賀雲漸靠坐在床尾的椅子,一抬頭的角度,就能看見喻思情,而他膝蓋放著平板筆記本,屏幕上淡淡的光暈籠罩著削瘦的臉龐,輪廓堪稱是精緻完美。
點開徐適的未讀郵件,上面是關於他心病的事。
賀雲漸一目十行看完,眼底半點情緒都沒有,只回復了終止治療這幾個字。
徐適那邊很快就問:「為何?」
賀雲漸深邃的眼底浮起一抹暗色,看向了床頭那邊的安靜身影,願意很簡單,他在紐約就算找一百個替身來假裝是喻思情,刺激記憶恢復,都抵不過真正的她。
待在她身邊以來,賀雲漸逐漸地在內心滋生出一種對她這具身體的極度渴望,在沒有壓制的情況下,反而能讓他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當年不管他是怎麼選中了喻思情,後面愛上她,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賀雲漸決定臣服於這種感受,他要找回的不是遺失的記憶,是喻思情。
徐適又問:「賀先生,你不想恢復全部記憶嗎?」
賀雲漸那邊許久沒有任何回音,直到屏幕徹底的黑暗下來。
**
臨近年底的時候。
喻思情沒有跟賀雲漸搬回賀家別墅住,依舊是住在這公寓裡,不過她答應回老宅過年,是不會反悔。
在回去的前一天,喻思情蹲在衣帽間整理冬季的衣物,正把孩子的襪子卷好,耳側,聽見賀雲漸毫無鋪墊的提起:「不如明天順道去民政局領個證,時間也充裕。」
喻思情指尖頓住,細翹眼睫下的視線一直落在行李箱裡,她沒反應,白淨的側臉也看不出表情。賀雲漸站在身後,一直盯著她穿著墨綠色圓領衛衣背影,隨即,始終語調低淡的將話題轉移開:「給我拿件大衣吧,要藏藍色的。」
領證的話題,就這麼心照不宣的轉移開了。
喻思情當時並未說什麼,照常整理好行李箱,又去準備晚餐,到了夜晚,耐心哄喻家梵睡覺。
直到早晨起床時,賀雲漸坐起身,骨節分明的手指剛解開衣帶,女人白細的手就從後面伸來,親昵地抱著他,初醒的聲音透著股嬌媚的沙啞:「雲漸,我們的感情經不起折騰了……就這樣在一起平安無事的好不好?我不名正言順進賀家的門,不坐上當家主母那個位置,也沒有長輩能阻礙到我們。」
她的出身太低,不同於顧青霧有個酈城首富家族那樣顯赫的出身。
賀睢沉當上族長,把祖訓規矩一改,賀家對顧青霧就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了。
但是她不同,倘若要光明正大嫁到賀家,肯定會掀起腥風血雨,賀語柳第一就不會同意。
喻思情也在怕,怕內心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接納現在賀雲漸的情感,又被外界給摧毀了。
她不在乎名分,沒有當家主母的身份壓著,或許更活得自在,不用被重重規矩約束,也不用頂著一張笑臉上下周旋,不用看賀家長輩們的臉色。
喻思情甘願在外做個孤魂野鬼,也不入賀家門。
幸而,賀雲漸願意一直陪她。
……
下午時分,兩人攜帶著喻家梵,低調地前往祖宅去過新年。
路上的時候,喻思情忽然想起忘記給小鯉兒買禮物了,她讓賀雲漸靠邊停車,去附近商場買個布娃娃什麼的,上次小人兒就有念著想要。
賀雲漸下車,十分鐘內又重新回來,拿了個金色頭髮的芭比娃娃。
等到了祖宅,穿著紅色棉襖的小鯉兒早就在門口巴巴盼著喻思情了,許是住了好幾個月很熟悉,她小腦袋瓜記得喻思情煮飯很好吃,還有哥哥愛畫畫。
小人兒扶著牆,眼睛彎成了月牙就往喻家梵懷裡撲,隨後,看見賀雲漸手上的芭比娃娃,笑的更歡快了,奶甜音兒嬌嬌的喊著:「大伯新年好。」
賀雲漸輕易把她抱起,又摟著喻思情邁步走近大堂裡面。
雖然沒有領證結婚,但是賀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喻思情的身份,對她,表面上是和諧的。人差不多都聚集在了大堂旁邊的庭院裡,只有賀睢沉還在為了談一項生意沒有回來。
顧青霧一身嫣紅的毛絨長裙坐在燈下,她不用端菜擺桌,向來都是最閒的那個,正讓賀家一位年輕些的貴婦幫她拍張照,隨便調個色,要發微博給粉絲們看。
喻思情旁邊安安靜靜看著,誰知,顧青霧拍完照,就當眾喊了她一句:「大嫂。」
在場的人都靜了半瞬,下意識地看向賀雲漸,見他神色如常,抬手貼了貼喻思情的肩膀:「小族長夫人喊你,怎麼不應?」
顧青霧完全是能代表賀睢沉,她開口喊喻思情大嫂,間接是在賀家給了她一份尊重。
半響後,喻思情唇角彎起微笑,走了過去。
賀睢沉還沒回來,大家都不好開動,只能等著,坐在一處閒聊趣事,在團圓和和睦睦的氣氛里,不會有人沒眼色說出冷場的話。
這時,被眾人圍著寵愛的小鯉兒發出一聲驚嘆,漆黑的漂亮眼睛睜大,像是沒有見過世面般,說:「哇……我的芭比娃娃是禿頭……」
小人兒抱著芭比娃娃親了一晚上,正折騰著想換個髮型,誰知散開後,裡面是沒有頭髮的。
喻思情無語看向賀雲漸,近乎耳語說他:「你給你小侄女買的娃娃,是不是盜版的?」
賀雲漸:「……」
旁邊,顧青霧看到小鯉兒舉著芭比娃娃到跟前來,略疑惑說了句:「怎麼是個地中海。」
賀雲漸也是隨便拿的,誰知選到了一個偷工減料的,他面對小鯉兒,臉龐的神色還能穩的住,從褲袋裡掏出草莓糖遞過去,又拿出壓歲錢。
眾人:「……」
小鯉兒是被賀睢沉用寵愛和糖餵養長大的,壓根不缺這些,只是沒想到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的芭比娃娃竟然是個地中海,好在小人兒性子好,也不嫌丑,纏著顧青霧給娃娃變個髮型。
這場小插曲過後,晚間九點鐘左右,賀睢沉才姍姍來遲,一進門,將黑色的大衣擱在旁邊,一身正式的西裝還沒來得及換下,只是解了領帶,接過顧青霧端上來的熱茶暖胃。
他年底很忙,除了公司的事物外,還要應酬賀家這些長輩,生活毫無樂趣可言。
見賀雲漸一身清閒坐在沙發上,左腿右腿都坐著個孩子,這副慵懶散漫的模樣,越發襯得兩人的差距大。賀睢沉擱下茶杯,不緊不慢地提醒:「春節後,你該回去上班了。」
賀雲漸將肉酥塞到小鯉兒嘴裡,臉頰鼓鼓的,跟小松鼠一樣,他眼底有笑,半響才看向自己的親弟弟:「不急。」
賀睢沉將女兒抱了過來,手掌溫柔地擱在她嘴巴下:「慢慢嚼,先吐一些出來,別噎到嗓子。」
隨即,他掀起眼皮看向沙發,見賀雲漸又將另一塊更大的肉酥塞進了喻家梵的嘴裡。
「……」
小鯉兒費了好半天勁兒,才將小嘴巴的肉酥嚼咽下,喜歡肉味,又朝她的親大伯:「啊……」
賀雲漸低笑了兩聲,長指捏著塊肉酥正要遞過來,被賀睢沉給阻止了,他沒讓這種填鴨式的餵法繼續,而是細心的將肉酥分成三小塊,跟餵小鳥崽似的,讓小鯉兒慢慢嚼。
賀雲漸覺得他事多,又繼續餵喻家梵,幾乎半盤的肉酥都落入了兩個孩子肚子裡。
待喻思情端著兩杯甜茶過來時,賀睢沉俊美的臉龐神色平靜,卻告了一筆黑狀:「大哥給梵梵餵了不少肉酥,晚上能消食麼?」
喻思情眼神已經掃過去了,在旁人沒注意時,幾乎判了賀雲漸死刑。
賀雲漸挑眉:「你信他?」
「賀雲漸……肉酥上火,我不是交代你不能給孩子吃太多……梵梵前天晚上都流鼻血了。」喻思情跟他交流,是那種越有氣,語調就越顯得柔和的,話頓兩秒,又說:「賀睢沉還會冤枉你麼?」
賀睢沉適時的出來說公道話:「大嫂,大哥開春也該回公司了,梵梵的話,可以接來我這邊養,跟小鯉兒一起有個伴。」
這件事喻思情沒有想過,但是她自己有計劃,準備春節熱熱鬧鬧的過完,就找一家上市公司擔任總監。所以當賀睢沉提出的時候,她語氣很平靜說:「你們兄弟商量好就行,我做不了他的主。」
賀睢沉像是在笑,薄唇勾出淺淺弧度:「大嫂謙虛了……不至於。」
賀雲漸表面上沒說什麼,在吃團圓飯時,他桌下不動聲色地將喻思情的手牽住,沒有放開,而她目光投過來的一剎那,也回看過來:「說誰你不能做我的主,嗯?」
喻思情怕引起注意,只能淡淡笑著,指尖貼著他的手掌心,燙的嚇人。
賀雲漸又問:「你有一顆事業心,是嫌我整日跟你待在公寓煩了?」
越說,越沒邊了,喻思情只好解釋兩句:「賀睢沉要處理家族的事物,又要保持跟顧青霧的夫妻和諧關係,女兒還得照顧好,同時兼顧著公司,他夠忙了……你這樣長期不回去,時間久了,賀睢沉有點怨言也是情理之中。」
頓一秒,又字字認真地說:「我沒有嫌你煩,是考慮到你們的兄弟關係……」
「這麼考慮我們兄弟關係,你還幫他不幫我,還承認喜歡過他。」
老男人吃醋起來是見縫就插,完全不講道理,讓喻思情無言以對:「……賀雲漸,你確定要翻舊帳?想好了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