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劫大地上,陰影一陣波動,如是有人從墨色湖水裡鑽出,化作墨色輪廓,再逐漸清晰。
紫焰火象沒有感情地轉身,再向著人影衝去。
墨色輪廓化作吳姬模樣,她再次揮手出刀,一道接著一道的法相,狂猛地向那紫焰火妖撲去。
這種火妖是在成長的,換句話說,此時的紫焰火妖比十多年前的可是強了許多。
嘭!嘭!
法相扑打在紫焰火象身上,火象連停都沒停,任由身上產生細小傷痕。
傷痕才顯出,頓時又被紫火覆蓋而癒合。
轟!!
紫焰火象的衝擊再次落空了。
因為,吳姬提前消失了,她在陰影里幾乎是進行了一次瞬移,剎那又到了數百米外。
吳姬才一顯身,又是揮刀斬出幾道灰濛濛法相。
在這樣的攻防之中,她只覺得體內血液在處於一種變化中。
這變化輕微而奇異,牽扯著她的法身。
但吳姬此時只是熱身運動,並沒準備動用真格,畢竟這一次歷練的旅途才剛剛開始,而待到歷練結束後,就是某種意義上的南北大戰的開端了,到時候她也不會停歇著。
據世家的情報,北地因為與劫地接壤,故而飽受火妖侵襲之災,
但福禍相依,這個過程中固然死了許多人,但也產生了不少的血脈覺醒者,這與相對和平的南方不可同日而語。
之前,那些血脈覺醒者空有血脈,而缺乏束之高閣的勁氣玄功。
即便有人機緣巧合獲得了玄功,但玄功也僅僅適合小部分人修行。
可現在一切改變了,
那位該死的同僚創出了《天下勁氣》、《天下意象》
兩功名為《萬法卷》。
《萬法卷》包容一切,能讓幾乎所有人尋找到適合自己的修煉方法。
這一卷,讓天下震驚。
這一卷,為所有的血脈覺醒者提供了成就十一境,甚至活過五百年的可能。
但火妖強大,只有萬眾一心,才能度過火劫,從這一點來說,那位同僚又未曾做錯。
但正因如此,北方的力量變得空前強大,且以一種更快的姿態在發展著,這註定了南北之戰並不是一場導演好的戰爭,而是真正的廝殺。
吳姬在黑暗裡高速閃動著,那紫焰火象並沒有靈智,只是隨著本能,不知疲憊地在追逐著有魂的生物。
最末,似乎是完成了歷練,吳姬身形在黑暗裡連閃不止,每一次閃爍都在千米開外,沒多久就從戰場裡脫離了。
紫焰火象失去了目標,仰著腦袋發呆,過了一會兒又「嗷嗷」叫著,在滾滾火焰里,往另一邊跑去了。
吳姬坐回到一個預設在高處的戶外帳篷下。
先是取出冰水,解毒丸等等。
然後,摘下暗金色的后土面具,露出其後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臉兒蒼白,肌膚里有著魔火勾出的紅艷。
她盯著手上浸入冰水的毛巾。
一陣冰涼的觸感淹沒了火焰的焦灼,讓她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
嘩啦
毛巾擰動,她抓著毛巾擦了擦臉。
心情也在這樣的冰涼里放鬆了下來。
吳姬捏了捏雙拳,閉目感受著提升的力量。
她滿意地點點頭,喃喃道:「還不錯,別人畢竟沒有我這樣的手段,可以不停地拿一隻紫焰火妖修煉。」
她褪下厚重的暗金長袍,只裹了一身清涼的輕紗睡衣,在忽熏忽寒的黎明之風裡,舒服地吐了口氣,隨後抓出一把骷髏刀鐔的水晶刀,口中念念有詞,而水晶刀也隨著她的動作在不停地變幻著。
似乎是完成了某種簡短、未能全部釋放的儀式,吳姬鬆開手,讓這水晶刀插落在了地面。
在這把刀面前,堅硬的山石也成了軟軟的泥土,任由插入。
刀身沒入山石,一道無形的屏障擴散開來。
吳姬露出疲憊的神色,吃了些東西,便是鑽入帳篷里,睡了起來。
這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長道。
而,明天還要繼續。
接下來的幾天,吳姬的修行很順利,她白天休息,晚上行動。
而憑藉著在陰影里穿梭的能力,以及成為隱君的路上所積累的豐富戰鬥經驗,她在這劫地外圍如入無妖之境。
不少紫焰的火妖被她拿來「刷經驗」,而紅焰,藍焰的火妖則會被她時常挑著落單的去擊殺。
經過近乎二十年的研究,世家甚至是北地都已經明確了火妖的層次,從弱到強分別是:
紅焰,藍焰,紫焰,純青焰,青白焰,噩兆之焰。
明確的噩兆之焰只有兩種。
一是黑焰,一是黃焰。
但凡火妖的色澤裡帶上了一點兒黃,那就直接逃吧。
可通常你看到時,已經逃不了了。
因為那些帶著黃焰的火妖,都是能控制自己火溫的隱形火妖,不過幸好這些火妖有著極強的地域感,它們只環繞在蜃君周圍,隨著蜃君一同出沒。
但不幸之處也正在於此,蜃君是九大噩兆之一,擁有著恐怖的幻覺之焰,簡而言之,你已經快被燒死了,卻還沒有察覺到異常。
黃焰,即是幻覺之焰。
不過也無需太過擔心,因為不知什麼原因,蜃君並不會來到劫地外圍,那恐怖的噩兆似乎在等著「火域劫地」的慢慢擴展,等到大地的溫度達到一定程度了,祂的活動範圍才會往外相應擴大。
擊殺外圍火妖,阻止火域的擴展,就是阻攔蜃君腳步的關鍵。
至於黑焰,那是黑皇帝的專屬,而黑皇帝近些年來神出鬼沒且沒有表現出明確地對人類的敵意。
又是一個黎明時分。
吳姬修煉完,回到新的駐營地。
這營地坐落在一處溪流邊。
劫地溪流很是稀少與珍貴,大多在火妖不會前來的「嚴寒地基」的山上。
吳姬插落水晶骷髏刀,撐開一片無形屏障,
然後她才半褪下衣衫,露出乳白色皮膚,依然緊繃而毫無贅肉的長腿。
曲著長腿,用足尖點了點溪面,
涼意頓來。
然,潺潺的流水未起半點漣漪,依然往山下流淌而去,在遠處的深谷里積蓄成綠意盎然的潭。
吳姬完全地脫去衣服,鑽入冰涼的溪水中,舒服地閉上了眼。
溪水滑過她婀娜的嬌軀,不過這嬌軀卻從來都藏在暗金斗篷里,除了天地,沒有人再會見到了。
忽然
吳姬心底生出了一種異常的感覺,她猛然睜眼,視線掃過四周,綠葉紅花,山水依舊,水晶骷髏刀也沒有異常。
「不對,有問題。」
她非但沒有放下緊張,反而是蹙起雙眉,心中的預警幾乎快要達到極致。
吳姬猛然從溪水裡飛出,真氣透體,振飛了所有沾染玉體的水粒,水粒在黎明時分閃爍出漫天光芒。
她玉臂舒展,抓過暗金色斗篷瞬間披覆周身,隨後抬手一揚,招向骷髏水晶刀。
這一招,出事了。
因為水晶刀沒有過來,依然還在遠處的地面上。
吳姬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她很想過去看看為什麼拔不出來,但她直覺很強,
能讓她察覺不到異常的異常,顯然是極度危險了。
念頭一轉,她已做出了「放棄水晶刀」的判斷,而用最快的速度往溪水下游衝去。
咔。
咔
咔!!
她忽然覺得身體有些粘滯感。
真氣運轉速度極度不通暢。
以至於,她才沖了幾步,就是一個踉蹌,軀體如是失去了控制,而往前翻倒,甚至滾了兩圈,沾得一身泥塵。
她瞪大眼,卻依然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藍天白雲,綠葉紅花,完全沒有什麼恐怖來襲的徵兆。
遠處靜謐而安寧,時而有幾聲飛鳥的啼鳴,風過,帶來的是花草的沙沙聲。
然而
一股詭譎的氣氛卻在急速浮現。
但她若此時還相信眼睛,那才是有問題了。
忽然,一個念頭從她腦海里迸出:
不會是蜃君吧?
這個念頭才產出,她的心跳就已經快到了極致。
下一剎那,她再無猶豫。
血液澎湃之間,直接釋放了十一境的法身。
暗金斗篷隨軀體而長,她面孔上那一張后土面具如是活了過來,
正在逐漸失去「面具特徵」,
而變成了一張人臉。
這張人臉取代了原本吳姬的臉,
雖然玉嫩,純白,但卻多了幾分漠然的神意。
眉眼如畫,似國手水墨勾勒而出,瓊鼻櫻唇如一點而成。
青絲垂落,其上多出了許多原本不存在的髮釵。
那髮釵是大地山河,是黃泉縈繞,是幽暗的樓閣林立,是鬼鶴振翅銜珠
只是凝視那張臉龐,就如是看到了整個大地,甚至地下的景觀。
軀體長到八丈,如同一個神祇蒞臨。
這就是吳姬的后土法身。
但奇異的是,她有時候會對這法身產生一種陌生感,好像這不是她覺醒的血脈。
此時,吳姬顧不了那麼多了,她既化后土,凡有大地之處,皆是她主場。
一個踏動之間,她便是要遠去百里之外。
但她終究沒踏下去。
因為,那恐懼的根源已經出現了,並且鎖定了她,讓她的氣血徹底的被封住了,以至於即便踏下,也無法土遁離去。
那是一道黃焰成袍的詭譎身影,正踏步在幻景重疊的火焰世界裡。
天地之間的虛偽幻景被剝奪了。
藍天白雲,紅花綠草,如是一副畫卷燒了起來。
「蜃君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吳姬瞪大眼,壓下心底驚駭,雙手稍動,但意想之中「大地化作盾牆」的場景也未出現。
蜃君已經把所有注意力投到了她身上,這種封鎖氣血的力量根本不是她能反抗的,
可以說,她的一切手段都已經廢了,能夠依靠的只是軀體的力量,
但軀體的力量又怎可能經的住火焰的焚燒?
吳姬徹底驚住了,下意識地喃喃道:「我怎麼可以死在這裡?沒道理蜃君會在這兒?為什麼為什麼祂會在這劫地外圍,在這高山之上??」
她能做的事,就是轉身逃跑了
就在她轉身的同時,那黃焰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
空間裡浮現出一抹火流,
火流向著吳姬背後而去。
吳姬發出一聲尖叫
她同時停下腳步,因為她愕然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被包圍了,而空氣里,一道道模糊的火焰形狀正在浮現,
這些隱形火妖現出身形,猙獰著向她法身撲來。
吳姬心底的絕望到了極致。
她想不出自己還能怎麼活下來。
一時間,無數過往的回憶如走馬燈般旋轉。
她要死了
她真的要死了
等了一秒,
兩秒,
五秒,
十秒。
預想的死亡並沒有到來。
吳姬好奇地睜開眼,她只見自己面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男人。
他似乎根本不受到黃焰的影響,
狂暴的氣流正從他周身產出,
將一切的焰火推開,而形成一個能讓人存活的小空間。
所有隱形的火妖似乎都有些畏懼他,而往後退開了。
追索而來的濁黃色火流也半空頓下,重新凝成了黃袍焰影。
焰影忽然發出嘶啞嘈雜,讓吳姬根本無法聽懂的聲音。
然而,擋在他面前的男人亦發出那怪異的嘶吼。
兩者彼此嘶吼著,
那是一種只是傾聽,就會讓人大腦空白的詭異聲音。
但這男人竟似是和蜃君在交流著。
吳姬緊張地看著,大氣都不敢喘,畢竟若能活下來,誰想死?
很快,兩者的交流似乎結束了。
男人沉聲道:「收了法身。」
吳姬死裡逃生,自然是這男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她急忙聽話地收回法身,成為原本的模樣,暗金斗篷隨之而小,后土的臉重回成了面具,貼在她臉龐上。
男人的沉聲繼續傳來:「接受臨時契約。」
吳姬感受到意念里傳來的一段兒信息,急忙接受。
感受到契約的完成,那男人一抓吳姬,就往前飛射而去。
吳姬這才有功夫看了一眼男人側臉,這一看傻住了
然而,如今的情形根本容不得她說半句話。
顯然,這男人和蜃君談崩了。
吳姬只覺得自己身後炸出了一團刺目如烈日爆炸的火光。
黃焰翻滾,如光緊貼向兩人,空間的一切都變得失真而扭曲,
在這剝奪了真實的虛幻黃焰之下,紅花綠草、藍天白雲時不時一閃而過,
但終究萬物都在這超高火焰里被輕易焚燒。
吳姬心跳快到了極致。
這樣的火焰,別說是她了,
無論世家的任何存在只要沾到了,都得死。
但幾乎在同一剎那,吳姬開始發現自己周圍的空氣也扭曲了,幻景里的顆粒折射出致命的炫目光華,
所有原本還包圍著的隱形火妖都在瘋狂逃離,
沉寂的空氣沸騰了起來,
這座原本青翠的山頭覆蓋了一層純黑的火焰,
火焰吞噬著山,讓這座山峰正從世間抹去。
而因為「火妖臨時契約」的緣故,這些火焰覆蓋穿梭過了吳姬的軀體,卻並沒有傷害到她。
黑焰與黃焰對撞在一起。
黃焰里的一切幻景頓時消失了,不遠處的黃袍焰影稍稍頓了頓身體,對著男人的方向發出憤怒的嘶吼。
即便是吳姬也能看出來,黃焰似乎更偏向虛幻和奇襲,而在正面衝突里並不是黑焰的對手。
此時,她心底充滿了複雜感。
而身側的男人同樣對著蜃君嘶吼了幾句,旋即一雙黑色巨翼驟然從男人身側張開,卷著死亡,扇著黑焰,如同洗地一般讓周遭一切陷入毀滅。
男人左手抓著吳姬,振翅飛起。
黃袍焰影仰頭看著他,繼續憤怒地嘶吼著。
但男人卻已不再看,他飛的速度極快。
沒多久,就帶著吳姬脫離了戰場。
他伸手扣住吳姬的后土面具。
吳姬身子顫了顫,卻沒敢去反抗。
嘩~~
面具被那隻大手摘下,露出其後一張傾城的臉龐。
男人道:「皇姐,好久不見。」
吳姬低著頭,不敢看他,話到嘴邊,也變成了「夏極,好久不見」。